上卷 六十七、冥窟

听到身后脚步声远离，人群散去，我及时撒手，远远地退开一步，抬头看向冷着脸的姜若翎，努力扯出抹笑。

林影“姜…少侠…多谢少侠援手，小女子铭感五内…”

姜若翎：“少侠？”

姜若翎盯着我，目光里仿佛夹着冰碴子，我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他冷笑一声，尽带嘲弄。

姜若翎：“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奸猾。”

奸猾？

你才奸猾。

…给我下毒，逼我做事…你不仅奸猾，你还卑鄙龌龊，阴险狠毒…

林影“少侠如此说，让小女子实在汗颜…”

我低着头，轻轻咬了咬牙，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

余光瞥见一双足尖慢慢移来，我强忍着没有再退，姜若翎在我身前站定，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

他锐利的目光扫在我的脸上，一时间，仿佛暴风雪肆虐，我竟感觉脸颊上一阵刀割般的疼。

姜若翎：“你似乎忘了…我们的十日之约…”

我张口，声音卡在喉咙里，空气也卡在了喉咙里。姜若翎冷冷地笑了声，满脸嫌弃地甩开了我。我踉跄着站稳，一边喘气一边看向他，怒意呼之欲出，又被我强行压下。

林影“你派了人天天的耳提面命，我怎么可能忘了…”

姜若翎：“你记得就好…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偏要找死…”

姜若翎清冷的声音里，蕴着冰雪般透骨的寒意，我的心突然缩在了一起。

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难道不是巧合？他总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之前射翻马车的人总不会就是他？

林影“姜若翎，昨日便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既然我现在还好好的，可见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你又何苦再来相逼？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若，相逢一笑泯恩仇…”

姜若翎：“相逢一笑泯恩仇？你说的倒轻巧，若是有人杀了你全家，屠尽你全族，你还能与他相逢一笑？”

姜若翎一字字说，目光如刀似剑，冷冽而绝情。

林影“我…”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没想到他身上背负的，竟是如此大的血海深仇。

姜若翎轻扯唇角，目光牢牢地锁着我，就像在看牢笼里的猎物。

林影“我说过，你若听话，生死符在你体内便是一味灵药，你若不听话，那便是一味穿肠腐骨的毒药…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好好的，只是因为我尚未催发毒性…”

我一惊。

我判断不出他话的真假，所谓的百毒不侵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我的内心显然已被动摇。

林影“姜若翎，天下能人何其多，你为何非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更何况，楚暮白如今怕是已经帮不上你了，他现在…”

我该怎么跟他说，这个人的来历底细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如何能放心把真相告诉他。

林影“总之，楚暮白不可能帮你，我也绝不会让他帮你，你还是另寻他人…唔…”

姜若翎突然拽住我的手臂，我只觉眼前一花，后背狠狠撞在墙上，痛呼声还未出口，嘴已经被他用手捂住。

正好撞在了伤口上，疼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雾气迷蒙，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得他寒芒般的目光。这个人不会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吧？

我下意识便要挣扎，但立刻又放弃。他虽然挟持着我，却并未看我。他将我推入巷子，又一副戒备的神情，难道是在躲避什么？

我轻轻动了动，用眼神示意他将我放开，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确定我不会做出不妥的行为，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我本欲躲在他身后，悄悄看看外面的情形，他却转身一把携起我，就像携着个麻袋一样，纵身上了屋顶。

我忍。

我不与小人计较。

趴在屋顶上，我探头往下看，一眼便看得有五六个女子正满大街找什么。

她们都很年轻，也很漂亮，长发高束在头顶，身上穿着黑红相间的劲装，手里握着把非刀非剑的兵器，甚是英姿飒爽。

林影“找你的？”

我压低着声音问。

姜若翎冷笑。

姜若翎：“杀你的。”

杀我？难道是沈家的？不对，沈家不是使单刀的么？那是聂家的？可是她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射翻马车的是她们？

…我的脑子里又乱了…

姜若翎突然一把按下我的头，我的脸一下子磕在了瓦片上。

林影“姜…若…翎…”

我咬牙切齿，他却置若罔闻，兀自拽着我翻下屋顶，在巷子里左拐右拐，最后就那样拐出了镇子，途中还顺走了一匹马。

姜若翎带我跃上马背，剑鞘狠狠地抽在马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撒开蹄子飞快地往前跑。我一时没抓牢险些掉下去，姜若翎回身把我拽回来，我立刻紧紧抱住他的腰。

其实，我倒挺喜欢这种在风中驰骋的感觉，御风而行，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心里瞬间像是被熨烫过，什么烦恼都可忘记。

当然，如果我抱着的是另外一个人，那就更好了。忍不住叹气，也不知道楚暮白现在怎样了，他可安好？

策马奔驰了很久，马儿跑累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松开了手，坐直身体，抚平呼吸。

林影“那些是什么人？”

我忍不住问。

姜若翎：“杀手。”

姜若翎勒住了马。

我从马背上滑下来，仰头望着他。

林影“我知道是杀手，我的意思是，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姜若翎脸上的表情似乎僵了僵，沉默了片刻，他削薄的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姜若翎：“冥窟。”

林影“冥窟？”

我皱眉，一头雾水。这又是个什么地方？我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么个仇家来？

在这个我尚未完全适应的世界里，我莫明其妙惹上了很多麻烦，很多人以我为敌，但他们并不一定非要我死，真正恨我入骨，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也许只有一个。

林影“那个女人？”

我到云碧山庄的第一夜，那个寅夜潜入我房间，意欲杀我的黑衣女人。

会是她么？

林影“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冥窟的杀手？”

姜若翎：“她们颈后刺有印记，只有冥窟的人颈后才会刺有那样的印记。”

姜若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神色间透着凝重，就连眸底也仿佛隐着什么…谨慎？…提防？…忌惮？…

对，就是忌惮。

冥窟…

我想不出，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所在，竟能令如此冷傲的一个人，只是谈论起便已心生忌惮。

林影“你怎么知道她们是来杀我的？”

姜若翎瞥了我一眼，冷冷道。

姜若翎：“我看到她们拦截你的马车。”

林影“你…你一直在跟着我？…”

姜若翎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林影“从何时开始的？”

姜若翎还是没有回答。

我勾了勾唇角，想笑却笑不出。他们这一个个的，果然目的都不单纯。

无所谓了…

我倒很想看看，他们究竟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群山环绕，林木葱翠。

当我发现姜若翎一直在绕圈子时，实在是忍不住了。

林影“姜若翎，不要说你迷路了。”

姜若翎看也未看我，声音犹如腊月寒天般冰凉刺骨。

姜若翎：“我在等人。”

林影“等人？等什么人？”

姜若翎：“来杀你的人。”

嘴角禁不住抽了抽，我突然感觉连风也似乎变冷了。

林影“姜若翎，你，你什么意思？”

姜若翎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将马牢牢地拴在了一旁的树上。

姜若翎：“出镇子的时候，你可曾听到哨声？”

林影“呃…好像是有…你，你是说，那是…联络信号…”

我恍然明白。

姜若翎扯出一记冷笑，不无讥讽。

姜若翎：“你还不算太笨。”

话音未落，一股泠冽的气息突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狂风暴雨一般砸过来，砸的我几乎站立不住。

姜若翎：“既然来了，都出来吧。”

姜若翎冷声说。

我顿时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往姜若翎身旁靠近了些。

耳中听到几声低笑，很轻很凄美的笑声，我的心突然一紧，就像被人用力攥了一下。

我听过这个笑声，我清楚的记得…

…静谧的夜晚，玲珑的身影，妖媚的眼神，凄美的笑声，神秘的女子…

她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仍旧一身黑衣，仍旧黑纱蒙面。她紧盯着我，目中的怨恨如刀子般，一刀刀割在我的脸上。

自从那夜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楚暮白守护在我身边，她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也或者是她以为，我早晚会毒发，必死无疑，已经不用她再动手。但是我却没死，而楚暮白此刻也不在我的身边。

神秘女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都摔不死你？”

恶毒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被咬碎了，又在齿缝间咀嚼了千百边。

果然…是她…

爱而不得，我本来还有些同情她，但是她如此狠绝，非要致我于死地，我便也无需再对她客气。

林影“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她笑了起来，笑声刚起便已止住。

神秘女子：“鬼门关前走一遭，胆子也大了不少。”

林影“没办法，仇敌太多，胆子若再不大些，只怕还未被杀死，就已被吓死了。”

神秘女子：“左右都是死，今日我便送你上路。”

她一挥手，十数条人影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瞬间将我和姜若翎围在了中间，都是年轻的女子，相同的装束打扮，与之前在镇子上看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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