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一、情毒

寒意彻骨。

很疼。

不只身体，还有心，真的很疼很疼。

我咬着牙拼命忍，可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滚过，伴随着眼泪和鲜血，慢慢从唇角滑落。

整个天空都破裂开了，仿佛一块被撕碎了的绸布，那一道道裂痕就像是一张张狰狞丑恶的嘴脸。

我瞪大了眼，却看不清楚。

全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岚姐：“姑娘，姑娘，林姑娘…”

岚姐：“林姑娘…原哥，原哥你快进来，她，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原平：“别慌，让我看看…”

我好像听到了岚姐的声音，还有原平，听得出岚姐有一些紧张，她的声音在发抖。

岚姐，让我怎么感谢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关心我，照顾我，温暖我，一次次救我的人。

三天前，原平将我从河边救回，当时我神色恍惚，悲痛欲绝，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了一个轻生的女子。

对此，我没有去解释，不是不想，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幸好他们也从未问过我，正如我从未问过他们，为什么他们一家要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想不出，也想不明白，所以，最后决定，不再去想。

原平很少说话，每天吃过饭便出去了，不是上山打猎，就是下河捕鱼。岚姐则留在家中，洗衣做饭，偶尔也会到山脚下去挖些野菜。

他们的生活很平淡，却很幸福。本来，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幸福，但是…

一丝暖流从后心处缓缓涌入，然后慢慢流向四肢百骸，覆满我的全身，寒意悄然褪去，疼痛已经淡薄的犹如一层透明的冰晶，我长长吸了口气，那层冰晶便碎掉了。

岚姐：“姑娘？姑娘，你醒了…”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良久后，才看到一双明镜般的眼眸，眸底盈盈的笑意就好像夜空中璀璨的星光。

林影“岚姐…”

原平收回紧贴着我后心的手，岚姐小心地扶着我坐起来。

转动目光，望向静立在床边的那一抹伟岸身影。

浓密的眉，深邃的眼，粗犷而分明，削薄的唇紧抿着，表情显得有些冷酷，但目光温和，看向我时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林影“谢谢你，原平，你又救了我一次…”

原平对我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岚姐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我，她容颜秀丽，体态轻盈，虽然穿的是粗麻织就的衣衫，却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高贵。

岚姐：“你一直在喊疼，可是我看不出你哪里伤着了，你究竟是哪里疼？现在呢？还疼么？”

林影“我…”

我轻轻摇头。

我该怎么告诉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痛？不知道这样的痛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岚姐：“其实，虽然你不说，但我都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你都会这样，你拼命忍着不发出声音，可我们还是能听得到…然而，你面上又与常人无异，难道…”

岚姐：“你中了毒？”

毒？

我一怔，然后苦涩地笑了。

或许，还真的是呢。

岚姐：“那么，你中的是什么毒？竟然如此厉害？”

我喃喃自语。

林影“情之一毒，不就是最为厉害，也最为难解的吗？”

岚姐：“情毒？”

听到岚姐突然扬高的声音，我这才回过神，抬头便看到岚姐一脸的惊诧，而原平此刻的神色却似显得有些意外。

他们？

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岚姐：“是何人…给你…下的毒？”

我还有些愣怔的时候，岚姐已再次问。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开口间很是犹豫，仿佛还带着丝忐忑。

昏暗的灯光下，她微低着头坐在那里，我看不清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我不由皱了眉，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原平：“姑娘若觉不便，可不用回答。”

正暗自思付，一个低沉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我循声望去，开口的竟是原平。

原平远远看向我，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酷和刚毅，但是他如此平静的样子，倒让我没来由地更觉不安。

林影“我，其实…岚姐，原平，你们误会了…我，我并没有中毒…”

岚姐回头看着我，眉尖轻颦，目光微微闪动着，显然没有完全相信我说的话。原平也只是默然立在那里，没有开口，也没有动。

林影“岚姐，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只是…”

我着急地想要解释，可叫我如何解释？从哪里开始解释？

岚姐：“姑娘既没有中毒，又为何会如此？”

我绞着眉，无力地叹了口气。

林影“也许，这是惩罚吧。”

岚姐：“惩罚？”

缓缓收回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环，银白色的戒环，雕刻着古老的符文图案，被一层柔柔淡淡的白光缠绕着。

林影“本是连在一起的，却硬生生被分开，如今只剩下这孤零零的一只，说好的不离不弃，生死相随，一样也没有做到，这不是惩罚，还能是什么？”

岚姐：“姑娘…”

岚姐欲言又止，眼底的不解稍稍淡了些，片刻后，她伸手抚上我的，轻轻拍了拍，给予我无声的安慰。

我强忍着夺眶的眼泪，仍是那般清浅的笑着。

林影“没关系的，岚姐，我可以受得住，既然我还活着，那就说明还有事需要我去做，我会努力好好活着的。”

岚姐轻启口，声音越发的轻柔。

岚姐：“凡事不可强求，该放则放，姑娘不必太过为难自己。”

我胡乱点头。

林影“我会的，岚姐。”

岚姐叹了口气。

岚姐：“姑娘还是寻个大夫看看吧，以免日久成疾。”

林影“大夫？岚姐知道什么好大夫吗？”

岚姐的目光晃动了下，神色微凝，但随即又舒展开，她望着我轻声说。

岚姐：“若说最好的大夫，当属天下第一的神医，聆溪先生。”

我挑眉。

林影“神医？听上去似乎很厉害。”

岚姐：“聆溪先生在二十几年前就已名动天下，堪比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一双回春妙手可起死回骸。想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位神医，能医得好姑娘的病。只是…”

林影“只是什么？”

岚姐：“只是，多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此后便再没有人见到过他，想要找到他，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岚姐顿了下，立刻又笑着说。

岚姐：“不过，这些也都是我听来的，毕竟是江湖传闻，究竟是真是假，也未可得知。”

我却不由睁大了眼，目光里掩不住一丝兴味。

林影“江湖？听上去似乎更厉害。”

岚姐微微一怔，很快又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丝浅浅的伤。而肃立在一旁原平，面色刹那间竟也是少有的凝重。

林影“岚姐以前也是江湖人？”

岚姐看了我一眼，笑容慢慢自唇边隐去，偏转过头，声音出口冷冷寂寂的。

岚姐：“以前的事想它做甚。”

我望着岚姐低垂的侧脸，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寒意。

不，是真的有一股寒意，那是由原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冷冽深沉地仿佛能冻彻天地一般。

我顿时有些慌慌的，还要些许懊恼。

我刚才一定戳到了岚姐他们的痛处，他们极力想忘记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忍不住叹息。

幽怨而又哀痛地叹息。

这世上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想忘却偏偏忘不了的事情？

许是听到了我的叹息声，岚姐转回头望着我，唇角一弯，盈盈地笑了，眉眼间一抹淡淡的从容，如斜风细雨轻洒进我的眼底，让我烦躁的心绪瞬间便沉定下来。

林影“岚姐…”

岚姐：“别再乱想了，好好休养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我用力点头。

如果那是他们的禁忌，那么以后，我决计不会再提及。

神医如何？

江湖又如何？

对我而言，都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

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保持这样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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