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冷月空浮寂

其实刚入王府的时候，我有想过好好相处的。

他的正妃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也从不亏待我什么。

后来想想，如果不是万琳琅的嚣张跋扈，我可能也不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我这个人，受不得委屈，眼里容不得沙。

我可以忍受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可以接受他三妻四妾。

可我无法忍受他的妻妾对我如此趾高气昂。

虽说我家没有富贵显赫到极致，我却也是大家门户的千金，从小到大受人尊敬，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头长大的孩子。

我知道，她万琳琅家室显赫，我自是不及她。

可难道就因她是天上月，我这颗星就可以不复存在吗。

她高高在上俯视我的时候，我便知道，如果想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那自己就得做那掌鼓之人。

我也许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也从未来对他有过心动。所以我看不懂万琳琅的娇滴滴的模样，也读不懂他的正妃总是带笑的眼睛。

后来，她的正妃怀孕了。

他什么都不为所动的神色开始渐渐带了些许温柔。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没来由的，我有些嫉妒。

可是嫉妒什么呢，我不懂。

我又不爱他。

白玥：“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我喃喃出声，灭了静燃的烛心。

……

她生产那夜，雪下的很大，压断了外头的红梅枝。

他从外急急赶回，手里还攥着娃娃带的长命锁。

那孩子睡在襁褓里，再醒不过来了。

我跪在地上，哭的情真意切，看不出丝毫破绽。

……

后来先帝驾崩，他毫无意外的登基为帝。

她的正妃做了皇后，万琳琅做了贵妃。

而我却只是个小小的婕妤。

他刚登基，太后就下令扩充后宫。

我倚在望月斋的门前，朝宫门那边望。

一排排少女从外走来，她们眉间或带笑，或好奇，或胆怯。

我看的有些想笑。

……

那日，我路过万琳琅宫门前，看见一个小太监蜷缩在角落呜咽。

我想，我翻身的机会来了。

我是那样善良，那样好心。

找太医为他医治，日日关心他。

他感激的痛哭流涕，誓死为我效忠。

小凳子又回到了万琳琅那里。

带着我给他的犀角，加在了长乐宫的香炉里。

如此一石二鸟，我只需静待佳音。

我不恨谁，我只是太需要权来为自己保命罢了。

……

那天，我见到了他心尖上的人。

她如传闻所言，美得乱人心神。

她一双眸清澈无比，像极了我儿时家门前一眼就能望尽底的河。

我瞥了她眼，怕她发现小凳子，搪塞了几句便领着仆从走了。

……

新进宫的慕容婉清倒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只可惜，未曾进宫前，我是戏院的常客。

她唱的几曲，我也是见过的。

而不管他是否喜欢她，他都必须要宠她。

只因为她的身份是丞相府嫡女。

他欲拉拢也好，铲除也罢，都要做戏给人看的。

何况，她能分走魏渡禧的表面的宠爱，对我也是有利无害。

魏渡禧进了冷宫，他下令不得任何人探视，对冷宫严加防守。

他当真为她考虑，如此安全，如此周到。

我抿了口茶，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秋叶。

我知道，丞相要倒了。

慕容婉清被赐鸩酒，膝下的一子交由孟嫔抚养，可明明我位居淑妃，膝下无子，理应交由我来抚养。

所以，拿回自己的东西，不过分吧？

……

香里相克近十年的毒，终于爆发了。

她走的那日，我第一次见如此模样的他。

胡子拉碴，没有半分帝王威严。

我有些想向前安慰几句。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安慰呢。

是我造成了如此。

看着她的棺木被抬走，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愧疚也好，后悔也罢，我再没回头路了。

……

龙熙桑让孟嫔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也爱笑。

看得出来，他很依赖孟嫔。

只是，我要让他记住，杀了他亲母妃的是魏渡禧，而杀了他养母妃的也是魏渡禧。

于是那日，我带着壶烈酒来到孟嫔宫里。

我知晓她从前在家里过得并不好。

那些旧事她越想洗去，却越是她心中的一颗倒刺，扎的她动弹不得。

我约她到魏渡禧宫殿附近的一处花园里赏月喝酒。

我当然不会真的喝下如此烈性的酒，只是用袖子遮住杯子假意杯杯入肚罢了。

她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也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见她如此，我便上前讽刺了几句，引得她情绪激动后，我拂了拂衣袖，若无其事的离开了这。

……

白玥：“呜呜呜……昨夜我还与她畅饮谈心……如今她怎么就……她怎么就……”

我一边在她棺前假情假意的哭，一边偷瞄一旁抽噎的龙熙桑。

再度丧母，他一定伤心坏了吧。

我一边温柔的拉过他的手，一边抽抽搭搭的道:

白玥：“淑妃娘娘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他过继到我膝下时，有些魂不守舍。

而我，有意无意的提及魏渡禧。

比如，是魏渡禧给慕容婉清送的鸩酒，孟嫔死前见过魏渡禧云云。

小孩子哪里知道对错呢，他只能相信我。

何况，我演的如此情真意切，与他两个母妃是如此交好，怎么会骗他呢。

……

万琳琅被禁了足。

宫变，终于来了。

我靠在贵妃榻上，闭眼听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小憩。

我与龙傲风早就有所通信，这场宫变我当然知道。

只是，结局却出乎了我的预料。

魏渡禧竟然拿着先皇遗诏稳住了局势。

白玥：“魏渡禧……”

我攥紧拳头，第一次摔了盏茶。

……

龙凌天御驾亲征，魏渡禧不在宫中。

我伴着夜色立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灯火阑珊，一时竟不知道该期盼谁赢。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又好像，什么都很重要。

我有些想家了。

我该怎么做。

……

梁军大捷，龙傲风被押入天牢，皇上带着皇后班师回朝。

是了，她成了皇后。

万人敬仰，众人朝拜。

我看着他下殿亲迎她，眼里带着的是不曾对其他人展示的情意。

封后大典无比奢华，她与他并肩而立，手里是皇后的凤印。

我定了定心神。

一定还有机会的。

我这样想。

……

在牢里见到他时，他倚在墙角，却未见狼狈之态。

我松了口气，理了理披着的黑袍，朝他走去。

白玥：“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感受到有声音传来，他抬头看我，愣了愣，笑意带着些讽刺。

龙傲风：“呵……你来做什么？”

我无视他的冷嘲热讽，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道:

白玥：“你当真愿如此在这囚狱了却残生？！”

这不是我认识的龙傲风。

他不该如此低迷。

我有些失望。

见他不说话，我吐了口气，又平静道:

白玥：“契丹败了，还有蒙古，不是没有机会翻身……”

还不待我说完，那人嗤笑一声，道:

龙傲风：“淑妃娘娘还真是宏才大略。只留我一人背负这谋权篡位的罪，自己倒是坐享其成。”

我被他噎住，捏紧了拳，顿了顿道:

白玥：“只要你助熙桑登基，这天下还由你说了算。”

他眯了眯眼，似乎有了些兴致。

龙傲风：“这还有点意思。只不过……”

龙傲风：“我只要个魏渡禧。”

……

只是我没想到，我聪明一世，到底是败在最后一环。

我帮龙傲风寄出信后，蒙古便一夜之间占了宫。

只是，我没等来他扶熙桑上位。

却等来了他刺入胸膛的一剑。

我只听他在我耳边道:

龙傲风：“我改主意了，这天下和这美人，我都要。而你，只不过是一颗废棋，用之弃之罢了。”

我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或者，我什么都不想说。

剑从身体里抽离。

我的意识逐渐涣散。朦胧之际，我隐隐约约听到:

龙傲风：“丢到乱葬岗。”

没来由的，我扯了下嘴角，竟然轻笑了一声。

那人好像身形顿了顿，却没言语。

谋了一生，算了一生，落得这么个下场。

也是，手握那么多条人命，染了那么多血。

我早该死的。

他们把我拖到乱葬岗后便离开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动了动唇，唤来了一只白鸽。

扯下我染血的一缕衣襟系在了它腿上。

但愿，来得及。

魏渡禧，虽然我讨厌你，但还是不想你这么快玩完。

我可是很期待你未来的日子。

我横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向远处飞去的白鸽，扯了扯嘴角。

今天的天可真蓝啊，比我前几十年见过的都要蓝。

忽地，我喷出一口鲜血。

视线被染的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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