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流转

原来是南宫宸，他身前站着的女子，看身形仿佛是杨家小姐。

这种僻静的地方，再看杨小姐那神情。她堵着南宫宸是想说什么，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

所以眼看着二人走近，慕容倾城反而不好现身了。

杨柳的声音分明染上几分泪意，宛如杜鹃啼血，“旭王哥哥，我今年已经及笄了，近来越来越多的人登门提亲。可你知道，从十岁第一次见你起，我就一直思慕于你……”说着，杨柳扭着宛如水蛇的纤腰紧紧贴上去，慕容倾城一个女子也看得分外眼热。

南宫宸仍然微笑，却分明而迅速地用扇子轻轻挡开杨柳，“杨小姐，自重。”

杨柳羽睫轻颤，两颗玉珠般的清泪扑簌而下，“为什么，就算不论我们青梅竹马，自幼同窗的情谊，单说我的家世容貌，为什么不喜欢我？尹家与杨家又素来交好，娶我岂不是大有帮助？”

南宫宸语气温和平静，面容却缓缓结霜，“这是自然，毕竟若非两家交好，本王早就治杨小姐失仪犯上之罪了。至于杨小姐所说的青梅竹马一事，实在荒谬。本王与你虽然同窗几载，但孩提年岁在王太傅处听学的勋贵子女足有几十人，杨小姐于本王而言并算不上特别，如果小王做了什么事让杨小姐误会，今日便道歉于你，日后还请杨小姐勿再纠缠。”

杨柳不甘心，可南宫宸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她怎么有脸再待下去，只能哭着跑掉了。

南宫宸负手而立，“还不出来吗？准备藏多久？”

慕容倾城一惊，极不情愿地从花丛后慢慢蹭出来，神情讪讪，“臣女本无意撞见旭王殿下与杨小姐谈话……”

刚一对上南宫宸的眸子，慕容倾城忙垂下头，赶紧保证道:“殿下放心，臣女才刚刚过来，什么也没听见。”

“想问什么就问。”南宫宸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慕容倾城一怔，复又释然。她清楚自己不该多问，可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嘿嘿干笑两声，“殿下，您考虑过……娶杨小姐为妃吗？”“从未。”“为什么？尹家与杨家一向交好，这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能巩固联盟吧？”“正是因为两家交好，所以本王不喜欢她，就不能耽误她。”

“您为什么不喜欢杨小姐？她哪方面都不错啊，尤其容貌，甚至比我长姐还好看。”

“那二小姐觉得，本王好么？”南宫宸话锋一转，骤然迫近。

慕容倾城立刻后退一步，却没拉开多少距离，来不及细想，只能下意识应道，“殿下人中龙凤，自然是非常好的。”“那二小姐就是喜欢本王了。”

南宫宸语气极其笃定，慕容倾城大为震惊，赶紧跪下辩解，“臣女卑贱，万死不敢存妄念于殿下！”

南宫宸忽然笑出来，走过去扶起慕容倾城，“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做什么？二小姐似乎并不是什么胆小之人。”

慕容倾城暗暗腹诽，这话也只有南宫宸这种怪人才敢乱说，京中闺秀无不极爱惜名节，纵她胆子比倭瓜还大，也禁不起这样的“玩笑”。

“既然本王没有坏处，二小姐尚不能喜欢本王，何况杨小姐娇纵任性，目无尊卑，多次犯上，本王为什么会喜欢她？”南宫宸忽然钳住慕容倾城的脸，“与其喜欢她，还不如喜欢二小姐，聪明，又懂进退，长得也不错。”

慕容倾城头皮发麻，这男人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

“殿下说笑，莫要折煞臣女了。”慕容倾城分外艰难挣脱开桎梏，努力笑得自然。

南宫宸复又挺直腰，远离了慕容倾城，恢复清冷矜贵的模样，“我母妃喜欢梅花，此事知之者甚少，你是怎么猜到的？”

听南宫宸转移了话题，慕容倾城很是松一口气，“很难猜？贵妃娘娘眉心上画的花钿，不就是梅花吗？”

“你倒细心，本王还以为，你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喻母妃为芍药。”

偏偏芍药才是最不能说的！芍药是何等花木，地位直逼花王牡丹啊！

“若说芍药，皇后会以为臣女暗示贵妃娘娘地位威胁中宫而迁怒于臣女，而贵妃也会以为臣女蓄意挑拨后妃关系而心生厌恶于。两面都不讨好的事，臣女惜命，万不敢胡言乱语。”

“臣女猜想，贵妃娘娘大约是听说了殿下与臣女的事，今日特意来试探臣女深浅。”慕容倾城垂眸一笑，“娘娘既然把玉牌给了臣女，说明臣女大概是通过了贵妃娘娘的第一次考验吧。”

“你很希望母妃认可你为本王做事？”

慕容倾城有些调皮的眨眨眼，半真半假道，“当然啦，毕竟欠您那么大的人情，若这样不中用，一试就垮怎么行。”

南宫宸也忍俊不禁，“你若是是愚笨，那这天下就再没有小机灵鬼了。出来很久，该归席了。”

人定时分宴会结束。微微有些冷的风里，慕容倾城跟随人群走在出宫的甬道上

出了第二道宫门，便能看见各家的马车等候在两旁。

慕容倾城仿佛受到某种牵引，回眸看向薄暮冥冥中，那轮廓模糊的重重高大巍峨庄严华贵的宫殿城楼。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临上马车前，南宫宁心将一枚碧玉戒指交给慕容倾城，“你拿着这个戒指，便可自由出入祁王府，经常来找我玩哦。”

慕容倾城点头收下。

芙蓉苑，门外的小丫鬟又惊又喜跑进屋内。碧影听了丫鬟们的传报，也喜上眉梢，“姨娘，大人来了。”

孟氏完全没反应过来，一脸惊讶，懵懵地起身，“你说什么？谁……”

慕容毅挑帘而入，“没什么，荷儿，我来看看你。”

孟氏这才反应过来，惶惶行礼，“妾身……给大人请安。”

自从有了六姨娘，慕容毅就再也不来芙蓉苑了。

慕容毅满脸笑容，看上去心情好极，“荷儿不必多礼，坐吧！你不知道，今日宴上，咱们二丫头可是为慕容家争光添彩了。九块玉牌，我慕容家竟然占了两块，而且二丫头又是唯一一个的得了玉牌的庶出之女。倾国的舞蹈不用说了，向来是艳冠群芳的。不过我着实是没想到，倾城那针线功夫竟也是如此精湛，连贵妃娘娘都赏识不已！还给我们倾城入宫的令牌，要倾城给绣梅花呢！”

什么玉牌，什么刺绣，什么大小姐的舞蹈，孟氏听的一知半解。不过听到自己的女儿被嘉奖，又赢了玉牌，向来平静温柔的孟氏也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一时间，本就木讷的孟氏高兴得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有些犹疑却又按捺不住惊喜，眉眼都含了十二分的笑意，“果然吗？真是祖宗保佑，得贵妃娘娘夸奖，也是二姑娘好福气了。”“荷儿啊，真想不到你能把咱们的二丫头教的这样好，这么多年，也是我忽略了你和倾城。我决定了，要给二丫头聘请最好的刺绣师傅来教她。”

孟氏双颊红红的，更是露出了难得的如花笑靥，“妾身替二姑娘多谢大人！”

那一夜后，慕容毅似乎是忽然发现了这位被他冷落了多年的五姨娘的好处，又也许是腻烦了六姨娘的娇媚，如今更偏爱了孟氏的娴静温柔，竟是一连很多天都在芙蓉苑就寝 。芙蓉苑的饮食日用诸物，平时缺斤短两的，如今无人敢怠慢，全都补齐了，连芙蓉苑的丫鬟们也都跟着扬眉吐气。

慕容毅也难得地信守诺言，真的给慕容倾城从余杭郡请了两位刺绣名手，在两位资深绣娘的指导下，慕容倾城的手艺越发精进。

慕容倾城学刺绣回来，晴柔笑盈盈端着点心盘子迎上来，“小姐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呢。”

“是李娘子和窦娘子教得好，我这手艺平日看着还将就，可比着两位大家，还差得远呢。”

桂香突然问道:“那小姐想好给贵妃娘娘绣什么东西了吗？”

“我擅绣小物件，自然是香囊最好。”慕容倾城淡淡瞥她一眼。

入夜，牡丹阁。

许然砸了手边所有能挪动的物件，仍不消气，反而越发恼怒，喘息不定，“慕容毅这个老东西，惯会看风使舵的。我的倾国为慕容家赚了多少年的光彩！那小贱人不过才刚露个脸，他就忙不迭跑到孟氏那个贱人屋里去了！”

孙妈妈素知自家主母的脾气，只好在一旁劝解，“夫人千万别生气，伤的都是自己身体。那个五姨娘成什么气候？还是对付二姑娘要紧！”

许然又发作了一阵子，渐渐冷静下，“是啊，那个贱人全是靠着慕容倾城威风，要是慕容倾城倒了，她当然也就完了……”

孙妈妈压低声音：“夫人有妙计？”

许然阴笑，有了这个罪过，任是她有怎样通天的本身也脱不了身！

慕容毅因着慕容倾城要进宫去送香囊，这两日又特意找来一位曾经在宫里当过差的老嬷嬷，每天来教慕容倾城礼仪。练了一天的慕容倾城腰酸背痛，忍不住对替自己捶腿的晴柔嘟囔，“看来这嫡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我现在真知道慕容倾国为什么天天臭着一张脸了，谁天天这么累着也笑不出来呀。”

晴柔笑道，“小姐，这是大人重视您呢，您偷着乐去吧，毕竟三小姐四小姐想受这个累还受不到呢。”

慕容倾城挣扎着翻了个身，也是。

又过了两个月，几乎全府上下都知道慕容倾城绣了个好看的不得了的香囊，慕容毅也亲自看过，说是极好。

慕容倾城坐在桌边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梅花刺绣香囊，桂香端着茶进门，“小姐这香囊真是漂亮，看这么多次也不觉得腻烦。”

“是啊，这是要给贵妃娘娘的，我可是费了十二分的心，好不容易才绣。”

“小姐，晴柔一向毛手毛脚，这样重要的东西，就交给奴婢保管吧。”

慕容倾城一番思索后点点头，将香囊交给桂香，“桂香啊，这香囊可金贵得很，你千万要保管好，明后天就要给娘娘送去的。”

“小姐只管放心好了，奴婢定会细心保管。

到了慕容倾城入宫送香囊这一天，慕容毅上朝前特意来了桃花坞。慕容倾城一福，“父亲安好。”

“你今天要给贵妃娘娘送东西，进宫后要万万谨言慎行，举止得体，不可给慕容家丢脸。”

慕容倾城颔首低眉，慕容毅对贵妃母子这十二分谄媚的态度，看来他并未确定会投靠南宫寰。

“不然那香囊请父亲再过过目？”

“小姐，那锦盒奴婢才封好了的。再打开又要重封，只怕要耽误时辰了。”桂香赶紧插言。

“也是，那……父亲就安心上朝去吧，反正这几天一直都是桂香在保管，不会出错的。”

“是啊，奴婢一直看着，没有别人插手，大人只管放心吧。”桂香似乎有些走神，但还是下意识随口应下。

“也罢，那为父就先上朝去了。”

慕容倾城起身行礼，“父亲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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