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4】

殿外的御路上，淳于燮一个人走着，反正他总是这样独来独往。

“皇兄。”

感到肩头上着了轻轻一掌，还没有回头就已经猜到身后的人是谁。自从生母离世他就成了这深宫里的“疫病”，旁人大多避之不及还能毫无芥蒂和他玩笑的就只有当今太子淳于烿了。

“臣见过太子。”

凤目微垂，尽管有意地避开了对面人的双眼，他还是看到了僵在那张脸上的笑容，只这一个眼神就让他知道他仍旧是当年的性子，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半点隐藏。缓缓眨了下眼睛，这样胜似一母同胞的情意在如今的他看起来犹如笑话。

“哥哥你就一定要如此吗？”

“臣处处小心还被说成是心怀鬼胎，要是有什么逾越之处岂不是授人口实。”说完这句话清冷的眸子一扬，神情稍稍缓和，“金殿之事多谢太子成全。”

苦笑，淳于烿有些落寞的说道：“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怀念我们一起读书写字、一起练习骑射、学习拳脚的日子吗？哥哥，那年我们陪着父皇去打猎，要不是你舍命相救我大概已经死在花豹的利爪之下了。不臣之心，你要真有不臣之心又何必救我？”

“那臣说如果此时面前就有一只花豹，臣还会拼死保护太子，太子信还是不信？”

“我信！”

总是温温和和的声音突然变得斩钉截铁，让淳于燮寒星般的双眼也不禁目光一长：“既然如此那太子又干嘛要计较这些称呼？”

凤目里稍纵即逝的波光一闪而过，却已经足够让对面人看得清楚。唇角上挑，相视一笑，原来有些看似已经不再拥有的东西一直都被自己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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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刚才太子和你说什么了？”宫门外，淳于祁钧正等在那里。

“小皇叔刚在父皇面前替我说话现在又关心我和太子，小皇叔就不怕隔墙有耳？”

“你父皇不会怪我替你说话的，至于其他人大概现在还没有编排你的胆子。”

毕竟是出了“是非地”，虽然小心谨慎成了习惯但多少也会放松一些，此时淳于燮的疲态已现，眼中的血色也加重了几分：“看来小皇叔是知道了些什么？”

“本王没你聪明但也不算笨，看刘思恩的样子再想想皇兄派给你的监军，大概也就明白了。”淳于祁钧忽地暗下了声音，眸子迎上了对面一双让人战栗的凤目，眼神中显出从没有过的决绝，“不要告诉本王这一切都是你和你父皇安排好的，你们在利用她？”

“小皇叔这么想，那干嘛还要帮我？”

“本王只是不想看到龙虎营落入刘家的手里。”

冬季的京城，冷得连吸入身体的空气都像冰一样刺骨，却仍然抵不过这两个男人强大的压迫力，只能匍匐在他们脚边翻动着衣角来发泄被抢了风头的不满。

四目相对，他看到了他眼中的疼，他看到了他眼中的苦。

他疼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伤得肝肠寸断；他苦得连想要守护都没有张开怀抱的权利。

他们都是这皇宫里的异类，一个权术圆融独来独往，一个素素然然洁身自好。

他们都看到了深宫里的零零总总，也就洞悉了人心的阴暗龌龊，只是从没想过他们本来没有交集的生活却因为一个女人的缘故被拉到了一起。

良久，淳于燮漠然转身：“既然皇叔不相信侄儿，那侄儿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燮！”身后一个急急的呼唤响起，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还好吗？”

“早上侄儿叫人又给她评了脉，她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可......皇叔，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好？莫说是她，就是侄儿也......”空洞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此时的淳于燮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干练。

话没有说完就被重重地一声叹息替代，淳于燮经历过多少生死考验、突发变故，却从没有人听到过他的叹息。

他有着常人不能及的能力，也就有着超出常人的骄傲，而他的骄傲绝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哪怕须臾间的迟疑。只是，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掩藏自己了。

喉头紧了又紧，淳于祁钧连对着背影的勇气都没有地垂下了眼睑，才嗫嚅着轻声说道：“燮，只要你放手，我可以带她离开。”

宽阔的肩膀不受控地抖了一下，身体几乎是弹着转了回来，一双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他气得想要发疯，这个男人怎么能明目张胆地跟他摊牌要带走他的女人，可他又不能发作，眼下的情形他也不知道在把女人留在自己身边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对面的男人微微抬起了头，目光相触的瞬间就轻易洞穿了他的心思，他从来不是容易被人看透的人，会如此反常的唯一解释就是现在的他已经方寸大乱。

“燮，你认为你和她还能回头从前吗？就算是她接受现实，只怕你们也回不去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弃一切带她离开京城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绝不会有损你的名声。”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他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要在他最痛的地方插上一刀，而他竟然连还击的理由都找不到。

不对，不对，不对！

她是他的。她是他的侧妃，他的女人，他的命！

尽力压抑住心底的波澜，却依然遮不住眼底憾人的气场：“看来皇叔还真是为了侄儿费心了。名声？皇叔应该知道那东西在侄儿眼里从来一钱不值。可琛儿，只要琛儿不说离开，侄儿就绝不会放弃她。”

“那要是琛儿说要离开呢？”

“皇叔可以去试试。”

看着淳于燮丢下一句话后渐渐远去的身影，听着他无比笃定地要他去试一试，淳于祁钧的腮边涌起了一个无奈的苦笑，她的心意他岂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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