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如尘8

人这一生，总得做一次冒险，大雨褪去，第二日的初阳从窗棂投到床沿，沈祀月缓缓醒来，抬眼看见是陌生的帐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七重山。

起身穿衣，见陆晏不在有些好奇推门出去，见陆晏在外面扎秋千，“陆晏，你在做什么？”

陆晏回过头，见沈祀月面上还带着睡意，发冠也未束“是不是我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沈祀月摇头，走上前，只见秋千扎在了紫樱树下，陆晏刚刚收拾好，而紫樱树另一侧还放了一个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我怕阿年呆在这里闷得慌，所以想要扎一个秋千，那棋盘是我之前从山下买来的，就是忘记买棋子了。”

说着陆晏期待的看着沈祀月“阿年喜欢吗？”

沈祀月点了点头，笑了“喜欢，谢谢。”

沈祀月觉得，世外桃源不过如此了，两个人都毫无爱人的经验，在这放慢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去磨合，陆晏从未表现过任何不满，两个人有时会在院子里待一天，有时陆晏会带沈祀月一起下山，去山下闲逛打发时间，一般回去时，陆晏都要背着他回去，因此好几次还被偶遇的采莲女调笑，几次下来，他们就和采莲女认识了，偶尔还能带来几支她们送的莲子熬粥做糕点。

这是陆晏第二次学做栗子糕，他吹凉了糕点，给沈祀月尝，然后期待的看着沈祀月“怎么样？好吃吗？”

沈祀月看着陆晏那双眼睛，忽然想要逃避，想要逃避外面的风雨，一辈子留在这里，他点了点头“很好吃。”

陆晏……对他说:“阿年悦我就高兴。”

自从把自己的乳名告诉他，陆晏就像为了表达自己的与他人不同一样，一句阿年他能从白日叫到晚上，当然，他本人就是这么想的，他恨不得告诉全天下，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不过他想起刑法堂，又把这个想法按了回去，只在七重山就好，只做彼此知道的道侣就好。

沈祀月面皮薄，他虽然平日十分严厉，但是对于这向来难开口，在碧木涯时已经是他最豁的出去的时候了。

可偏偏陆晏心思……，他在榻上发呆……，……如一叶薄舟的时候，可陆晏……，在他每天一遍又一遍的问“阿年，你悦我吗？”

沈祀月……，……，他紧紧低下头……看着他，似在思索着什么，连一句都破碎不成调，伸手拒绝……，陆晏……

他声音带着……，像猫的尾巴一样……，他……在自己身边说诉……“不说……我也没事，弟子想师尊就好。”

沈祀月算是明白了，陆晏就是故意的，这一句师尊喊出口，他……，这一反应简直就是……，那人……，意乱间，沈祀月每于见陆晏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是带有……，让他……，别说什么……，他连……都难以说出口。

陆晏有时……，有时又捣乱，每每到……，他……，每到这时候沈祀月……，陆晏每……，而每……过后，都觉得……。

这时陆晏无比温柔，简直就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一般，可时日一长，陆晏……。

想到这，沈祀月……，陆晏嘶了一声“阿年不开心了？”

沈祀月冷哼一声“天要明了，若下次再这般胡闹，你就去出去睡秋千吧。”

沈祀月是在一个雪天想要和陆晏结为道侣的，那日雪下的很大，天地一片白茫，沈祀月从午睡中醒来，见陆晏正守在自己身边，他低头看着自己……，听见动静收回目光，见沈祀月正看着自己，温声道“外面下雪了，要和我要一起去看看吗？”

沈祀月还带着睡意，从榻上爬起来，问“梅花开了吗？”

“开了”陆晏推开窗子，只见窗外的雪中，白梅开的傲然，这片雪白中还点了些许翠绿，风雪摇晃，面前似梦似幻般。

陆晏眼中是遮也遮不住的……“它们觉得这个院子终于有主人了，所以很开心。”说着他走到沈祀月面前“阿年，我也很开心，以后岁岁年年，你都能和我一起吗？我们不会老去，也不会有白发，不过没关系，天地作证，我对你的心意与日月同寿。”

沈祀月笑了笑，示意他低头下来，陆晏照做，他以为沈祀月是要对自己说什么情话，结果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那我们……吧”像是怕他没听清一样“不告诉别人，只告诉望月峰，名正言顺的，……吧。”

两个人一离峰就是近一年，再得到消息，没想到竟然是请柬，岳祀云拿着那张请柬看了半个时辰，才憋出一句“我，我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帝耀，“荒唐，沈祀月是疯了吗？他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什么人都敢信，陆晏简直胆大妄为，沈祀月可是他师尊！”

一旁的明姜冷哼“当时你还是我师叔，我怎么没见你有任何悔意。”

帝耀不同意两人的婚事，直接断了与望月峰的联系。

长风将那请柬拿在手里，只觉得有千斤重，一边的子风夜泪流成河“这算什么嘛，我以后是该叫师兄还是师娘啊，我还想师尊找一个善良的师娘，现在好了，师兄变成师……，他不煽风点火让师尊打我就已经是好的了。”

说着他看长风在盯着请柬走神“长风师兄，我们去不去七重山啊？”

长风长叹一口气“去，当然去，这是师尊的选择，我们应该赞同才是，而且大师兄实力也不低，一定可以保护师尊一世周全的。”

这是陆晏第一次看沈祀月穿红衣，还是在与自己的……礼上，他岂止是觉得欢喜。

沈祀月一袭红衣，衬得他更勾人心弦，陆晏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觉得自己长得普通的，沈祀月一个手腕都能引的他心猿意马，更何况此时要上告天下，结为连理。

人间有一礼，命奠雁，寓意一生一世忠贞不渝，木雁是陆晏亲手雕刻的，只等成亲那日。

成亲选在初八那日，那日晴空万里，雪化了个干净，上山的阶梯两旁松柏居多，两个人将每棵树都拴上了红绳，三步一盏红灯，此事不能招摇，只能这般装点。

沈祀月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愿去闯荡了，若是放在以往，他定不会为了不惹麻烦而如此躲藏，但现在他释怀了，只要知道身边的人是愿意的，其他又有什么重要。

帝耀和明姜不来沈祀月是猜到的，两人在七重山完礼，来的只有祀翡的几个弟子和长风还有子风夜。

沈祀月有些不敢见长风和子风夜，他怕自己这个决定让他们两个反感，结果长风却意外的开心，他送上的是一个空心铃铛。

他双手递给沈祀月，不知是喜还是什么，他声音带了些哭腔“师尊，这个铃铛是我亲手做的，可感受百里内的魔气，师尊找到了归宿，从此弟子便安心了。”

子风夜哭的眼泪汪汪“师尊，你为什么要眼瞎看上师兄，以后我如果犯错，他能让你打死我的。”

沈祀月被他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出息，怎么还那么爱哭呢。”

圆月初升，因为岳祀云没来，帝耀和明姜也没有来，两个人拜不了高堂，陆晏握紧他的手“师尊，过几日，我和你一起去请罪。”

两个人对着明月拜了天地，对着风神和角木蛟的神位算是拜了高堂，告知了神明，只要结发奠雁后，就是真正的……。

然而事情并不顺利，还不等陆晏去剪自己的头发，天地忽然失色，月亮被黑云盖住，翻滚的雷声和魔气从东方蔓延来，脚下的山体晃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沈祀月看向天际，见黑云翻墨，心下一慌“遭了，镇魔眼动了”说着召出了守绯。

陆晏止住他的动作“师尊，只是封印松动了而已，弟子去处理就好。”

说着不等沈祀月开口，他看向长风“长风，你保护好师尊，子风夜和我一起走。”

沈祀月自然不同意“我和你一起去，此次魔气不同以往，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处理。”

陆晏落他……“师尊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我们仪式还没有举行完，我一定会回来的。”

沈祀月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好，速去速回，顾好自己。”

陆晏朝他安心一笑，连喜服都未换，直接召出墨寻御剑往望月峰去。

魔气蔓延，雷声翻滚，天际寥寥星子坠落，坠入那片刀戈声中。

七重山离望月峰隔着山海，可此时魔物嘶吼声却隐隐传入耳中，沈祀月没由来的心慌，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想要去望月峰。

长风拦住他“师尊，师尊莫急，有掌门在师兄不会出事的，还有师祖，若是事情闹大，师祖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祀月叹了口气“为师不想被人护在身后。”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整齐的兵甲碰撞声，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院门口叫嚣“这张灯结彩的，应离仙师这是要和谁结为道侣，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刑法堂啊？”

沈祀月冷着脸打开院门，见外面的海赐和一队刑法堂的死士“海长老，七重山隐蔽，你怎么来的？”

海赐见沈祀月一身红衣，冷笑几声“怎么来的？沈祀月你大胆！”海赐怒指沈祀月面门“你身为玉轮大陆仙师表率！竟然与自己弟子结为道侣，你这是在藐视律法！”

沈祀月冰冷的剑背推开海赐的手指“长老，你的律法多少是出于你的私心用我提醒你吗？”

威压太盛，被那双凌冽的眼神一看，海赐顿时觉得自己像是犯错的那一个，不过他又立刻气壮起来“错就是错，我制定了，就要遵守！”说着他大手一挥“将他带走！”

“谁敢！”死士刚要围上来，长风从院内杀出来，一剑划过，走在最前的死士瞬间一血封喉。

长风持剑挡在沈祀月身前“刑法堂近年来越发以自己喜好做事，如今我师尊成亲，刑法堂不给与祝福便算了，竟然还刀剑相向，既如此，便莫怪我心狠了。”

海赐被打脸，顿时像被踩住了尾巴“拿捆仙索！给我把沈祀月带回去！这个小子我来处理！”

说着刀戈声四起，然而沈祀月破云剑法一出，死士连他身边半步都靠近不了，更不用说伸出捆仙锁了。

那边长风和海赐僵持着，长风得沈祀月亲手教导，并不比陆晏差，但此时额上也出了薄汗，海赐眼看自己要落败，左手暗地结了一个印，长风觉得自己体力有些不支，暗地开始思衬对策。

一个转身的空档，海赐得到机会左手狠狠拍向长风头顶，这一击简直毁天灭地，长风清晰听见自己头骨碎裂，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沈祀月看长风如同柳絮一般，浑身浴血般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心瞬间慌了起来“长风！”

长风被沈祀月一喊唤回一点意识，他奄奄一息看向沈祀月，想要往他那边爬，海赐才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夺过一个死士的剑对着长风的内丹处，狠狠刺了下去。

内丹碎裂声传入沈祀月耳中，什么挥过来的刀剑都放不进眼里了，他眼里只有长风含泪的眼睛看着自己。

大限将近，内丹碎裂，这股痛撕心裂肺，他看沈祀月满目赤红神色悲痛的样子，忽然笑了，腥甜的鲜血随着他笑从他口中往外冒。

“师尊，走！”

说着用尽所有力气，朝海赐挥出最后一记暴击，这一击暴击过后，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解脱一般，长风的手重重落下，再也没了生息。

海赐被他这一击击飞出去，沈祀月想要去救长风，不等他迈出步，双臂一紧，捆仙索紧紧束在了自己身上。

他满目的红不再是院内的囍字，与山路旁的灯笼，而是浑身是血的长风。

他了无生息的躺在自己几米远，内丹碎裂，头骨破碎，心中那股痛就像是在切割他的身体。捆仙索越挣扎越紧，捆仙索那头被抓在死士手里，他们扯着他往后退，沈祀月离长风越来越远，面上是泪还是血，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自己如何，愧疚心痛分食着他的身体，他一遍又一遍的道歉“长风，对不起，对不起，为师错了。为师不该，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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