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

夜已深。

琳琅就是再迟钝，也隐隐觉出这氛围有几分不对，只是提着灯，闷着头往前走。

短短一段路，母女俱无言。

这一段夜路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走完了。

到了莲香院，琳琅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江氏笑道:

江氏：莲娘，娘好久没和你单独说说话了吧？

青莲没有说话。江氏似乎是默认了什么，跟着她走进了她的闺房，又吩咐道:

江氏：都先退下吧。

琳琅:“……”

好吧，小姐和夫人要聊天，她也拦不住啊……

不对，为啥要拦呢？

小姐和夫人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不好吗？

想到这里，琳琅心安理得地领着其余的几个不知所措的小丫鬟走出了门……

……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烛台上火焰摇曳时发出的“毕剥”声格外清晰。

江氏温和地开口了:

江氏：莲娘，你是不是和世子殿下闹别扭了？

原来是为了齐王世子的事……

她本来以为江氏来找她是为了让她多关照关照她那个表妹。

青莲不冷不热地应道:

青莲母亲多虑了。世子殿下身份尊贵，我和他虽是表兄妹，也不该逾越礼数，何来闹别扭一说？

这个丫头……平时两个人好得恨不得黏在一起，一闹别扭就立马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了？

江氏无奈地一笑。

不过，这个时候居然开始注重起礼数……

莲娘以前才不会在乎这些虚礼。

她是青家最最矜贵的嫡小姐，幼时又没有娘亲照养着，被她大伯母有意惯出几分骄纵来。好在她从小冰雪聪明，绝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草包，身上自有着名门闺秀的气度。

但……在熟悉的人面前，她也从来不会让世俗礼节阻挡了她的情感。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女德女戒，从前的青莲，在只有她和他的时候，是不大在乎的。江氏也曾经想过要不要管一管，但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算和睦，小时候没有好好教养，等莲娘长大，再去说教，本来就莫名有些理亏。

不过，这些年京城的风向变得实在太快，她又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大是大非还是拎得清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江氏也就随她去了。

而今天……她的女儿居然会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她要和她的表哥保持距离？

现在看来，莲娘是真的长大了……

江氏心里有几分欣慰。

江氏：你既然心里有数，娘也就不说那么多，省的惹你厌烦。

江氏：不过……你们毕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了比较好。

江氏：他来道歉，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不要闹到最后，大家面子都挂不住。

毕竟……你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江氏完全是为了自己女儿考虑。

青莲微微向这边转了转头，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无奈:

青莲女儿省的，母亲放心吧。

她知道江氏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这本来让年轻的她骄傲甚至沾沾自喜，可现在她再听到旁人带着酸意的评论，只能感到好笑和荒谬。

江氏满意地点头，正要起身离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江氏：莲娘，还有一桩事，我不能不麻烦你。

江氏：过几天，就是何老夫人大寿的日子了。

江氏：到时赴宴的，都是京城显贵。娴姐儿初来乍到，对什么都陌生的很，你毕竟是她表姐，还是多关照一二。

绕了半天，还是要提到江秋娴？

青莲扯了扯嘴角，算是对江氏的回应。

江氏见她微笑，心里一喜，赶忙道:

江氏：莲娘，我知道你不喜欢你江表妹。

江氏：但她是我娘家侄女，一个人孤身在外，我总得护着她一点，省的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看低了她。

江氏：你也别给娴姐儿使绊子了，算我这个做娘的求你，好不好？

江氏说完，满含期待和紧张地看着青莲，等着她的答复。

青莲默然无语。

她压根就没给江秋娴使过绊子。

但她明白江氏的意思:对这个表妹照拂一二。

此刻，她只觉得满心疲惫。

她想告诉江氏，她所疼爱的侄女，早晚有一天因贪得无厌毁掉这个家。

她想告诉江氏，她现在正赞扬着的齐王世子其实冷漠无情，她其实是在把她的亲女儿往火坑里推。

她想告诉母亲，她已经不是本来那个任性娇纵的女儿，她想告诉母亲，她……很愧疚。

但她不能说。

她们明明是亲母女，血脉相连，她们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她和她的亲生母亲之间，终究已经有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这座大山，由她“预知”的未来构成。

这座大山，是她心底深深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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