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一场空

滕子渊无心去看太妃一行人，而是走入大殿，想搀扶起江致然。

可她甩开自己的手，跪在地上。

“陶陶有什么事，你先起来说话。”滕子渊不了解情况，只知道地上凉，女子这样怕是要生病的。

“太妃罚我在此反省，我不能起来。”江致然有的时候固执的让人无可奈何。

“太妃那里我去说，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我没有做错。”

“既然没有做错，那才要起来呀。”滕子渊连忙安慰她。

“沫儿怎么样了？”江致然虽然此刻依然对沫儿气愤，可她也知道不能牵连孩子，就如同当时的莫沅芷，“孩子早产，会不会？”

“陶陶我心中惦念的只有你，而孩子我也只想疼爱与你所生的，她们的，我根本不在乎。”滕子渊眼神暗下去，自己被沫儿算计这件事，说出来也是丢人。

“滕子渊，孩子是无辜的。”江致然郑重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你的骨肉，怎能让孩子得不到父爱。”

滕子渊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些，自己从儿时起，从来都是母妃独自抚养，即使是与父皇见面，他也只会关心自己的功课，从未感受过疼爱的滋味。

“他们虽然生在皇族，但是却也是儿子女儿，你为何不能像寻常人家一般疼爱子女？”江致然不能理解，自己有记忆来，从来都是长在有爱的环境，虽然偶尔老爸老妈会吵架，自己也会惹他们担心，可一家人不就是这样吗？

“我晓得了。”滕子渊点了点头，将女子扶起来。

“大人的错，自有大人来承担，不可牵连孩子。”江致然皱了皱眉头，怕身边的男子只是左耳进右耳出，还专门多叮嘱。

说来也是，滕子渊也想起来，江致然逗弄子轩的场景。

太妃看到陛下根本不理睬此刻在产房内阵痛的才人，心中气恼，这陛下被皇后迷得神魂颠倒，红颜祸水。

“嬷嬷，去请陛下。”太妃坐在堂上。

“诺！”嬷嬷自然不敢耽搁，步履匆匆。

月熙宫殿内，江致然将来龙去脉全说与滕子渊。

此刻如若她不能找人倾诉，心脏可能会炸掉。

“陶陶，你所说的可句句属实。”滕子渊身为男子，也觉得那女子太过可怕，怎会这般能掩饰自己。

“这些都是我听浮羽宫内得宫娥讲的。”

“如若查清楚，确实是这个沫儿，那我一定严惩不殆。”滕子渊轻轻地揽住女子。

“嗯。”

“陛下，太妃请您去产房外等候，小皇子怕是马上就要出来了。”嬷嬷走进来，看到的是一副琴瑟和鸣的画面。

滕子渊虽然心中不悦，但是还是乖乖听话，“陶陶，你先休息。”

“嗯。”江致然点了点头。

夜半子时，疼了好几个时辰的沫儿，终于在筋疲力尽之下产出一位皇女。

太妃凤颜大悦，封赏沫才人，“赏蜀锦十匹，玉如意一对，金子两箱。”

“谢太妃赏赐。”沫儿拖着疲惫的身躯，受封。

似乎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只是陛下看她的眼神怪异，她心里毛毛的。

不过她无暇顾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刚出生的孩子就在她身侧，哇哇的哭。

“娘娘，昨日太妃罚了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的宫娥谄媚地禀告自己得知的消息。

沫儿笑了笑，此番下来，只怕太妃会对自己更加怜爱，“陛下呢？”

小宫娥欲言又止，“陛下……陛下他……”

“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说。”沫儿皱了皱眉头。

“回娘娘，陛下只在公主出生之后看过一眼。”小宫娥声音弱弱地生怕被牵连。

“你说什么？”沫儿一心以为是个小皇子，怎奈是个公主，“公主？”

“娘娘，您诞下的是位小公主。”

沫儿没再讲话，自己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早产，生下的公主又是当着太妃的面，她算好的狸猫换太子，便是泡汤了。

“出去。”沫儿闭着双眼，头痛欲裂。

“诺。”小宫娥走的很快，生怕慢了被责罚。

“把这个孩子也抱出去。”

“啊，诺！”

沫儿此刻不想看到这个孩子的脸。

宫内并未有半分诞下孩子的喜悦。

自从得到江致然提供的消息，搜索的范围大大减小，两日之内终于有所发现，是在冷宫内的枯井中。

滕子渊得到消息之后便片刻不敢耽搁，看到从井内捞上来的尸体，早已腐烂不堪，散发着恶臭，可那身青绿色的罗衫，滕子渊是识得的。

“陛下。”商无隐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陛下在愣神，小声提醒。

“阿年，去请娘娘过来。”滕子渊的声音沙哑，就算他与这婢女相处时间不长，也不忍心。

“诺。”阿年也不敢说话，只是听吩咐。

“陛下，可要将她抬走。”商无隐问道。

“等到皇后前来看她一眼吧。”

“诺。”商无隐手握佩剑，退回到后面。

阿年去的很快，江致然正在抄写太妃罚她的经文。

“娘娘，陛下请您……”阿年有些说不出口，他自然知道娘娘有多疼爱她的婢女。

“我知道了。”江致然很冷静，她其实猜到了七八分了。

两个人走的匆忙，阿年还使了眼色给宋嬷嬷，宋嬷嬷明白的很快，跟在后面不远处。

冷宫冷宫，自然是清冷无人之处，江致然脚步虚浮，心中忐忑难安。

推开破旧的宫门，里面现在有侍卫把手，枯树上落着乌鸦，‘嘎嘎’作响。

她看到滕子渊挺直的脊背，也看到不远处地上蒙着白布的人儿，她身体弯曲，目光落在地上的手，指节脱落，还有并未被白布掩盖起来的青绿色的裙角。

江致然缓缓踱步向前。

滕子渊想要搀扶她，可被她推开。

走到那一处，她蹲下身子，颤抖地掀开白布的一角，时日已久，腐烂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青青的脸上遍布尸斑，脖颈间的是致命伤，胸前也有匕首刺穿的痕迹，全身上下十几处伤口。

她捂着嘴巴，胃中的食物翻滚，想要冲破咽喉。

她拼命忍着，双手扣着自己的手心，眼眶中的眼泪一颗一颗，压抑的哭声。

“全部出去。”滕子渊吩咐道。

众人退出去。

“陶陶。”滕子渊走至女子的身边，缓缓地搂住她瘦弱的肩膀。

“她还这么年轻，这么小。”江致然抽噎，“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的。”滕子渊将女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口，抱着她。

“都怪我。”江致然崩溃大哭，她一拳一拳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陶陶。”滕子渊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不能与她感同身受，只能抱着她，作她的发泄口。

整个冷宫之中，只听到乌鸦的叫声，和女子压抑的哭声。

哭完之后，江致然仿佛没事人一般，吩咐众人厚葬青青，自己照常躲在月熙宫内抄写经文，仿佛那一日崩溃的人并不是她。

滕子渊虽然不放心，可自己政务繁忙不能事事陪伴，最近星儿也因为赌气和滕子涵，柳花眠一行人出宫游历，现在想找个能陪伴她的人都没有。

一月之后，便是小公主的百日宴，这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女，自然是要宴请众人的。

熹微公主，便是小家伙的封号。

江致然这一日穿了许久未穿的正装。

是宋嬷嬷带她去的，遥想一年之前她还在想着如何逃脱，而此时她想着如何正大光明的离开，青青也不在了，在这里她是真的没有牵挂之人了。

可是在离开之前，还是要先解决掉沫儿，为青青报仇。

高台上的女子身着华服，怀中抱着婴儿，脸上笑靥如花。

虽然她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可也是为陛下诞下皇嗣的嫔妃，那些趋炎附势之人自然会前来结交。

“哎呦，小公主真可爱。”

“娘娘真是好福气。”

“皇后娘娘都未曾为陛下生儿育女，倒是兰妃娘娘和您能为陛下诞子嗣，想来陛下很是宠爱娘娘。”

沫儿站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

“沫儿，我们之间的帐也该算算了。”江致然走上前去，手中拿着的依旧是那日的佩剑。

“娘娘，臣妾做错了何事，娘娘这般咄咄逼人。”沫儿花容失色，她最擅长的便是示弱。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江致然冷笑。

“娘娘。”沫儿看起来楚楚可怜。

众人小声议论，看来这皇后果然善妒，容不下嫔妃。

江妙然站在远处，心中担忧，她知道高台上的女子是何想法，她这是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呀！

“不可。”顾浔绪拉住她，“此刻若是上前并不能帮到陶陶。”

“那怎么办？”江妙然急得两眼通红。

“有陛下护着，她无大碍的。”顾浔绪理智的分析。

江妙然不再坚持，而是静观其变。

看台上，沫儿惹得众人纷纷怜爱，而江致然则是被众人在心中唾啼。

“娘娘，您为何总是要为难沫儿。”沫儿哭得梨花带雨。

“沫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致然冷笑，但是自己何尝不是被这副惹人怜爱的外表给蒙蔽了，“近日就让你陪葬可好？”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面上却毫无询问的神态，而是笃定。

“娘娘，您这不分青红皂白，这是作何？”旁边的诰命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能因为是皇后就滥杀无辜。

“放肆，本宫问话，与你无关。”

哗然一片。

沫儿所作的事情，除了柔儿的人证其实并无物证，那把匕首是自己赠与青青的，说是自杀也不无不可能。

“你做尽坏事，今日本宫便是来替天行道的。”江致然举起佩剑，便要刺向沫儿。

玄影及时赶到，打偏了长剑，只是刺破了沫儿的衣衫。

“玄影大人。”江致然仰着下巴，蔑视这里的一切，“本宫的剑你也敢拦。”

“属下该死，可否稍等片刻。”江致然在宫中久了，玄影都快忘了，她未出嫁之前功夫了的。

“本宫不想等。”江致然才不管后果如何。

玄影自然不能真的让娘娘刺伤才人，急忙上前拦住皇后刺来的剑。

两个人在高台上纠缠了一番。

高台下众人纷纷傻眼，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有此等身手。

“妒妇！”太妃原本前来是主持自己的小皇孙的百日宴，谁曾想竟看到如此场面，当下气得不轻。

直到滕子渊匆忙赶到，已经是最坏的场面。

“太妃娘娘，臣妾只想为自己的婢女讨个公道。”江致然不卑不亢。

“在小公主的百日宴上大打出手，哪里有半分国母的仪态。”太妃这次真的是生气了。

“母妃，儿臣来处理，您回宫歇着。”滕子渊头疼。

太妃拂袖而去，当然今日的百日宴自然没办法再举办了。

众人纷纷离宫。

江妙然虽然担心，可看到滕子渊已经赶到，也就跟随自己的夫君离宫。

“陶陶，你就不能等等我吗？”滕子渊觉得心累。

江致然没有说话，直直的盯着沫儿。

此刻奶妈早便将孩子抱走了，沫儿就跪在地上。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江致然红着眼。

“沫儿，孤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实话实说。”滕子渊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子，眼神冷厉，“不要逼孤用邢。”

“沫儿不知。”

“那孤问你，青青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沫儿没有，陛下。”女子连连摇头。

“没有，可是有人亲眼看到是你杀的。”江致然说。

“谁？”

“你可还记得柔儿。”

“陛下明鉴，柔儿这是在伺机报复沫儿，她嫉妒沫儿的。”

“你又有何证据？”

“娘娘，当日池塘边是您救得沫儿您忘了吗？柔儿姐姐是何模样娘娘您不是很清楚吗？”

“你撒谎。”柔儿早早便等候在一旁。

“我没有。”

“是你，那一夜分明是你。”柔儿看到沫儿的眼神，瑟瑟发抖。

“柔儿姐姐，你没有证据就这般指证，沫儿不过是躲在你的房间内休息过一次，你何苦咄咄逼人。”

“你是在冷宫门外将青青姑娘杀害的。”

“青青姑娘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这样？”

“因为我告诉青青，你被陛下宠幸的那一夜，我看到你在酒里面下东西了，青青说会找你求证的。”

“这个为何不曾告知我？”江致然不知道还有这层事。

“娘娘，柔儿刚刚才想起来，那夜里她们好像争执的就是这件事。”

“沫儿。”滕子渊声音冷了几分。

“陛下。”沫儿脸色苍白，她此刻就算辩解也无从辩解。

“你还有何话要说？”

“臣妾无话可说，青青姑娘知道太多事了。”沫儿闭了闭眼睛，她当时只是头脑一热，才会误杀她的。

“所以你杀害她？”江致然红了眼眶，她的青青。

“如若不杀她，那么死的就会是我，那一夜分明青青也动了杀机，不然她不会来的时候还带了把匕首。”

江致然只觉得荒唐。

“娘娘，您杀了我吧。”沫儿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

江致然提起剑，却下不去手。她想起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才刚出世，自己就要处死她的母亲，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下不去手。

心中懊恼，她不能为青青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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