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一统（五）

三百年前孟如温曾在敦水与赤狸王交手，不知三百年过去，赤狸王的修为可有长进。

孟如温站在峭壁上，冷眼瞧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白雪的衬托下格外显眼，可瞧了半天也没瞧见一个耀眼的红点点。

焰灯不在，山下几万大军驻守，要是一个个找的话，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既然他不出来，那就逼他出来。

山崖之上只见一阵黑雾涌起，待到雾散之时，却不见一个人影。

“咚”的一声响，巡逻的魔兵寻声看去，只见满地白雪不知何时被吹散得一干二净，露出如镜的冰面，美中不足的是那面镜子上有数道几丈长的裂缝，格外刺眼。

几个魔兵如临大敌，戒备地看着这个踩碎了镜子的罪魁祸首。

孟如温毫不答话，伸手虚虚一拉，眼前的魔兵顿时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转眼就惊骇地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浮在空中，还不等喊叫出声，就见孟如温的手紧紧一握，瞬间就化为一团黑灰，彻底消失。

孟如温面无表情，猛一跺脚，周身黑气直冲云霄，脚下冰层瞬间融化成水，澄净的雪水沾染上黑气，顿时变得漆黑如墨，黑水咆哮着向四周奔腾而去，似是要吞噬掉这里所有的洁白无瑕。

凡是被黑水溅到的魔兵，转瞬化为飞灰，一时间，触目所及皆是无边无际的浪潮，惊涛骇浪、沸沸汤汤，浩荡之余却又带着几分死气。

噼里啪啦的声音倏然传来，孟如温回头，甩手立了道水墙，“刺啦刺啦”的声音赫然响起，迎面而来的火焰霎时被水墙熄灭。

孟如温挥手撤去水墙，果不其然面前站着个红衣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又是你。”

“又是我。”

焰灯勾了勾嘴角，“三百年前没烤熟你，三百年后想变成一条烤鱼？”

孟如温淡淡道：“那说不定是你被我按在水里淹死呢。”

焰灯眯了眯眼，忽然化出六个分身，分站七个方位，齐齐攻向孟如温。

孟如温不慌不忙地闪躲，伸出两指，闪电般地夹住迎面而来的剑刃。

薄薄的剑刃寒光闪闪，清晰地映着两人剑拔弩张的身影。

寒冰从两指处迅速向剑柄凝结，焰灯丝毫不惧，丝丝法力传到剑上，企图将寒冰逼退回去，却不料寒冰丝毫不受阻地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逼得他不得不撒手后退了数步。

焰灯愣了愣，看了看自己差点被冻成冰雕的手掌，毫不掩饰眼里的狠意道：“怪道你还敢回来送死。”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孟如温一跃而起，重重地砸在地上，方圆数丈的冰面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起，浮在空中，孟如温双手一收，数千道冰锥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他四周，双手再一送，千道冰锥冲着焰灯破空而去。

焰灯不敢大意，今非昔比，今日的孟如温他已不是对手——哪怕他不愿承认。

焰灯深吸一口气，张嘴吐出熊熊烈焰，将千道冰锥淹没其中。

却没想到冰锥浴火的那一瞬，骤然形成一道厚厚的冰墙，焰灯的火焰扑在上面，反是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焰灯冷笑，单手结印，另一只手虚空一抓，猛地一拽，便见孟如温头顶上空现出一个巨大的金红色法阵，随着焰灯的动作迅速下沉，似是要将孟如温罩在里面似的。

孟如温立刻后退，堪堪躲过法阵。

法阵重重地落在水面上，四周掀起一股巨浪，汹涌地向四周袭去。孟如温单手一点，数丈高的巨浪顿时沉寂，重归平静，下一刻却掀起更为高大汹涌的巨浪，转而向中间的法阵扑去。

只见法阵里烈焰熊熊，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映照得四周的巨浪微微泛着彩光。

绚烂的色彩似是要将巨浪从内里燃烧。

四周犹如囚牢的巨浪霎时燃烧了起来，星星之火迅速燃成一片，几乎是眨眼之间，整片水面上都燃起了烈火。

孟如温毫不动摇，脚下的水面却开始结冰，大有将这片水面都结成冰的趋势。

焰灯岂会让他如意，周身顿时红光缭绕，一只巨大的火狐狸倏然出现，甩着九条尾巴就冲孟如温龇牙咧嘴地扑过来。

孟如温招手化出一条水龙，迎了上去。

眼见水龙就要和火狐撞上，二人丝毫不惧，反是张着血盆大口，更为凶猛地扑了上去。

两兽刚一相撞，水龙突然凝结成冰，火狐逃离不得，立刻被凝成冰狐。

焰灯的嘴角冒出丝丝鲜血。

孟如温却无半点得意。

只见半空中的那座龙狐冰雕竟泛着红光，渐渐地，红光越来越亮，直到爆发出的光芒将整座冰雕炸成碎片。

片片碎冰漫天飞舞，折射得红光五彩缤纷，仔细看去，紫里透红，红里透粉，粉里透黄，就像沐浴在火烧云中，煞是好看。

孟如温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向对面看去。

焰灯比他伤重的多，一大口鲜血吐在雪地上，格外显眼。

再看四周，白雪茫茫，一望无际，好似他们从未交过手。

“你不是我的对手。”

焰灯不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九尾火狐甩着尾巴，张牙舞爪地冲着孟如温扑了过来，孟如温抬手一点，一面冰墙迅速立在他面前。

火狐丝毫不惧，一头撞了上去。

厚重的墙体将火焰撞了个散，再不成狐狸的样子，大多火焰扑在冰墙上，只有零星的火苗穿墙而过，在孟如温眼前不过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

孟如温抬眼再看，却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冰墙已被融化，竟是一片大大的冰晶雪花伫立在他眼前。

那片雪花中间是一块六角的冰面，光可鉴人，沿着六个角往外延伸便是六根花枝，左右还分布着许多枝桠，越往外越是细小，小巧精致，晶莹剔透，甚是好看。

孟如温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冰晶，洁白无瑕的枝干迅速现出细细的裂纹，裂纹上片片雪花跌落下来，整片冰晶化为无数小雪花，纷纷扰扰，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几片雪花在空中转了几个弯儿，轻轻落在他鬓发上。孟如温仿佛忘却了焰灯，伸手将那几片雪花拨下来，赫然发现竟是几瓣梨花。

漫天飞舞的梨花，带着股淡淡的清香，唤起了他心底最珍视的美好。

霜月穿着一身银鱼白的长袍，如墨般的长发简简单单地用一支木簪挽起，松松地搭在身后，还有几绺长发落到身前，很是肆意。

孟如温看得十分仔细，仔细到他认出了那支木簪子，就是他送给霜月的。

霜月半蹲在地上，细长的手指在满地花瓣中熟稔地挑挑拣拣，拢到手里，而后将它们放到一旁的罐子里收起来。

拾花.......

又要酿清香雪了吗？

孟如温还记得，上次他与霜月约好，他二人一同酿的那坛清香雪，待他伤势痊愈，就拿出来饮个畅快。

其实孟如温心里自有打算，那坛清香雪启封之时，要么是二人的定情酒，要么是二人的合卺酒。

不料世事弄人，那坛酒虽也是在婚宴上启封，却不是他与霜月的婚宴，二人喝起来也不够畅快，满是尴尬。

后来......

孟如温慢慢蹲下身子，静默地挑拣起地上的花瓣，拂去上面沾染的泥土，轻轻放入一旁的罐子里。

霜月仿佛察觉不到一旁多出来个人，只是静静地拾着花儿。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无言地收了整整一罐子的花瓣。

罐子满了，霜月也不再拾花，拿起罐子，转身就走。

孟如温看着霜月淡漠地离去，突然开口道：“我明白。”

霜月手中的罐子倏然落地，满罐子的花瓣倾洒而出，落地之时却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整个庭院都被火光覆盖。

孟如温不为所动，“我与你一样。”

话音刚落，脚底的火焰倏然发出“嗞嗞”的声音，烈焰跳动摇曳了几下，黯然熄灭。

幻境散去，孟如温抹了抹唇角的血沫，抬眼望去，又是一望无际的冰原。

身前的赤狸王此刻已是单膝跪地，一手捂着嘴，一手强撑着地面，却是无力站起。

“我不敌你.......”半晌，焰灯才呢喃道。

“可我不想死在这里。”焰灯突然发难，繁复的法阵从孟如温脚下浮现，霎时间地动山摇、丘峦崩摧，冲天的火焰豁然升起——那火竟是玄色的。

孟如温的脸色不禁变了变，他修的是水系，就怕火，更何况这还是玄火。

饶是他已化龙，对上拼死一搏的玄火，烧掉层皮都是轻的。

孟如温毫不犹豫，现出真身就要逃离，不料头顶也是一个同样的法阵，一上一下两个法阵突然之间火光暴涨，数道火柱两相挤压，就像一个牢笼，硬是把他困在了阵里。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从孟如温口中发出，空中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怒号，一片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大雨瓢泼，犹如银河倒泻。

自天而降的透明雨滴与自地而生的玄黑火焰相持不下。

法阵里的火焰却是越来越高，都快烧到他的鳞片了。

孟如温张口就是一道水柱喷了出来，吐在火上虽是暂时压制住了火焰，可过不了一会儿又烧了起来，甚至更猛烈了。

孟如温一刻不敢放松，他余光瞥见了半趴在地上的焰灯，口吐鲜血，显是已到极限。现在只要拖，拖到焰灯撑不下去，这法阵自也困不住他。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若要飞升天界位列仙班，便得历劫。历劫无外乎就三种：情劫、雷劫以及天火。这三种劫数中，又以情劫最为常见，天火最为稀少。

虽是稀少，却也是最为凶猛厉害的，但这玄火，却是天火也不及的。

魔尊用了二十万年才修炼出来的玄火，焰灯竟然只用了不到十万年，这份天赋，若是让他做了魔尊，六界少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容不得他细想，阵里的玄火迅速蹿了上来，一个不察，火舌在鳞片上燎过，疼的孟如温冷哼一声。

那厢孟如温被火烧的狼狈不堪，这边焰灯也不好过。

阵内的玄火虽是把孟如温逼得上蹿下跳，阵外的玄火却是快被瓢泼大雨浇灭。焰灯知道，他的法力不如孟如温深厚，他又受了重伤，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鱼死网破。

焰灯缓缓闭上了眼。

法阵消散之前，孟如温肯定会被烧成碎渣，不，灰烬。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法阵牢笼倏地被劈为两半，附着其上的玄火猛地受到天水的冲击，弱了些许，约莫再过个片刻，玄火就能被灭个干净。

巨龙咆哮着盘旋而上，余光瞥到一个小黑点，飞身将那人自空中抓住，甩上后背，头也不回地飞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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