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梦悠悠（四）

“水神有没有证据我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桑稞上神缓步走到孟如温身前，从袖兜里拿出条小蛇放在地上，霎时那小蛇就变成一个少年，孟如温一看那少年，灰头土脸的，惊道：“时佮？”

时佮羞愧地看了一眼孟如温，连忙跑到他身后缩了起来，孟如温冲他笑了笑，安慰他不必害怕。

时佮的头更低了。

“天界怎会有蛇妖？”

“就知道孟如温不安好心！”

孟如温皱了皱眉，身后那少年犹自稚气未脱，一双眼睛闪灵灵的，红着脸缩在他背后的样子就像一个犯了错怕被仙上责罚的顽皮仙童——可他身上的妖气怎么也掩盖不了他出身妖界的事实。

孟如温深吸一口气，道：“桑稞上神如此动怒，莫不是我家侍童不懂事，冲撞了仙上？”

“呵！我就说他不安好心吧！”

“原来他不仅勾结魔族，还跟妖族有干系啊？”

“妖魔冥三界向来以魔尊为首，魔族他都勾搭上了还用说妖族？”

孟如温直视着桑稞上神，朗声道：“天道宽悯，无论何人何种身份若是一心向道，为天道所认可，皆可飞升天界。我见这小蛇天资聪颖，遂收他在身边。”孟如温环视一圈，见周围除去清濯、霜月、武曲等与他相熟的仙家，大多仙家都面露不屑。

“若是我记得不错，天界里也有好些仙家是出身妖界的吧？”那些从妖界飞升上来的仙家随即一愣。

“无论出身何地，既进了天界位列仙班，那都是我天界仙家，并无分别。”桑稞上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众仙家的疑虑消了个干净。桑稞上神接着道：“妖界向来以魔界为首，现今天魔两界剑拔弩张，如温上仙此时再与妖族之人牵扯过多怕是不妥吧？”

桑稞上神接着道：“方才我来时便见这小蛇与这位木小姐相谈甚欢。不过瞥了一眼便发现她肉身已灭，魂魄不散却也不曾化妖成魔，身上也无丝毫仙气，便觉奇怪；再看这小蛇，满身妖气，竟是条有着千年道行的小蛇，问了几句才知原是如温上仙的侍童。这小蛇既识得她，想必如温上仙也是认识的吧？”

“那就是他了！”

“这是抢亲不成便毁人婚事啊！”众仙家议论纷纷。

桑稞上神淡淡瞥了一眼孟如温，道：“而且，这小蛇额上可有赤狸王的印记。”说着，伸手虚空一点，众人便见时佮额上一道火红云纹——正是赤狸王的印记。

众仙哗然。

孟如温不慌不忙地道：“时佮是我从赤狸王手中救回来的，赤狸王一向喜欢在战俘身上刻个印记，他身上有赤狸王的印记，不奇怪吧？”

桑稞上神瞥了一眼缩在孟如温身后不敢抬头的时佮，“这也说得过去。”

孟如温看了一眼四周，见四周仙家虽都表情不善，却也都不再说些什么，便转而向霜月道：“我知此桩婚事非你本意，你，可愿跟我走？”

“孟如温！你别太放肆！”流云泽大怒，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就见霜月唤道：“云泽。”

“霜月！”流云泽惊慌地看着霜月。

霜月直直地看着孟如温，道：“如温上仙该是了解我的，我所做之事，皆我本意。”

孟如温浅笑，“我自然知晓，所以我来带你走。”

“如温上仙莫不是醉了？”

“难道我不是你心系之人？”孟如温反问。

霜月微微皱眉，这不像他。

霜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清濯，只见她也面露疑惑，两人目光相接，都清晰地看清了对方眼中的不解和诧异。

“孟如温！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流云泽大怒，木凝墨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流云泽猛地一甩袖子甩开她的手，指着孟如温道：“看在你有恩于月儿的份上我不与你多计较，今日我让你走，从此以后你再来纠缠月儿我见一次打一次！”

孟如温刚要开口，就听霜月道：“如温上仙醉了，还是早日回府休息吧。云泽，咱们走。”此地不宜久留，霜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流云泽虽不忿就这么放过孟如温，但霜月明显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只得狠狠瞪了孟如温一眼，快步跟上霜月。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半点情意。”孟如温大声道，“我知你等了我三百年，现在我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了。”

蓦地，霜月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声道：“既然如温上仙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在此说清，也请各位仙家为我做个见证。”

“我霜月，此生唯有一人入我心房，确是如温上仙。”霜月不理众仙家的诧异还有流云泽一干人的面色铁青，继续道：“先前我确曾想过，若是你来提亲，爹爹应允了最好；若不允，我也会伴在你身边。”霜月定定地看着孟如温，“可是你没有，你非但不来提亲，还杳无音讯地消失了三百年，整整三百年。”

“与你相伴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我最怀念的日子，此生难忘；可纵使我再怀念，再难忘，那也是过去，就像一本书，翻过了这一页，就翻过了。”

孟如温似是被刺激到了似的，良久，才沉声说道：“那就再翻回去，重温一遍。”

孟如温的脑海里，永远记得霜月那不舍、悲伤、痛苦却又决绝的面庞，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道：“书可重温，时光已逝。我永远不会去追随一个离我而去的人。”

“云泽，走吧。”

孟如温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呆呆地看着霜月毫不犹豫的离去。

“霜月！”孟如温眼见就要冲过去。

“竖子敢尔！”水神怒不可遏，双手结印，四周顿时风起云涌，一条巨大的水龙从天而降，咆哮着冲向孟如温。

众仙家一见水神连这水龙都唤出来了，散的更开了，生怕殃及到自己，同时幸灾乐祸地望向孟如温那边。

不想孟如温霜月越走越远，一心只想追上去再解释几句，奈何流云泽及其一干好友护着霜月，一直挡着他，周围仙家也是一面出言嘲讽幸灾乐祸，一面冷不丁地使个法术下绊子，此时又听水神喊了一句“竖子敢尔”，当即就怒了——若不是他修为尽散，在魔界耗了三百年，还会有流云泽的事儿？

现今他回来了，只要他好好解释一番，霜月会理解的，更何况，霜月心里还是有他的。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争一争？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扑向孟如温，喊道：“如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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