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重逢（三）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

清濯瞥了一眼孟如温，继续采她的花蜜。

“如玉呢？这百年就没来看过我，现在我回来了也不出来迎接，真是该打！”孟如温东瞅西瞅，就是没看见孟如玉的身影。

“喏，你后面呢。”

孟如温转过身，果然看见一个紫衣女子正卧在一株老梨树上，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孟如温上前几步，拎着她的领子一把把她拽了下来，道：“兄长回来也不知道迎接迎接？”

“你有啥好迎接的。”孟如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道：“你打扰我修炼做什么？”

孟如温好笑道：“就你那也叫修炼？”

“每个人修炼有每个人的方法，比如你的修炼方法就是寻花问柳，我的修炼方法就是休眠，懂不懂？”孟如玉像看一个三岁孩童一样看着自家兄长。

孟如温气急败坏地道：“什么叫寻花问柳？！那叫你情我愿的谈情说爱！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你说谁哑巴呢？”

“说的就是你！”

眼看百年不见的兄妹两人又要吵起嘴来，清濯顺手摘了俩梨，一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塞进两人嘴里，一边道：“刚刚天宫送来请帖，邀请众仙家参加万芳宴，你俩去吗？”

孟如温和孟如玉互看一眼，越看越看不顺眼，同时扭过头去，道：“去！”

万芳宴，天界每百年便会举办一次，为期三日，只要是天界中人，不论是上神上仙还是仙子仙人，都会被请去一同赏花。因着是天宫所请，故大多仙家即使再不喜应酬，也会看在天宫的面子上赴宴，只有极少数不喜热闹的仙人不去赴宴。

说是赏花，其实就是个变相的相亲大会。众仙家借此机会在诸多仙人里挑来拣去，挑中合心意的便借着万芳宴私下递了请帖一同赏花，进一步增进感情。所以每次举办万芳宴时，天宫的御花园总是能在各种犄角旮旯里看见各式各样的郎情妾意。

但天界仙家众多，紫霄殿自也坐不下这许多仙家，像孟家兄妹这样的上仙自是可以坐在殿内，清濯这等小仙子就只好安坐殿外。

为此，孟如温又是好一阵嘲笑清濯，被清濯和孟如玉联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唉清濯，你觉得，哪位女仙会入大皇子的眼？”孟如玉拈起芙蓉糕，“啧，还是天宫做的好吃。”

清濯简直没脸看孟如玉，仙人不用吃饭，谁知道孟如玉为什么那么爱吃东西，整个大殿就她一人在吃好不好！

本来清濯是进不来的，但是孟如温和孟如玉硬是把她带了进来，但因为座位有限，清濯只好和孟如玉挤在一起，孟如温就坐在她们左手边。

清濯十分给面子地拿起块芙蓉糕尝了尝，发现味道果然不错，边吃边道：“大皇子？他的婚事得由天帝天后定夺吧。”

“那你觉得哪位上仙最有把握？”孟如玉八卦地问道。

“嗯…….得看大殿喜欢什么样子的吧。”

“天帝天后驾到！”清濯二人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随着众人起身行礼。

“众卿家不必多礼，平身吧。”

接下来的宴会一如既往的无聊，在座的仙家要么替自己的儿女物色合适的人选，要么就是像孟如温三人呆坐着。

孟如温最是一刻不得闲的主儿，在这种无聊至极的场合下一刻也不多想多呆，忍无可忍地对一旁的清濯和孟如玉道了句“我出去走走”就率先溜了出去，留下清濯和孟如玉在这里苦熬。

他也不想去御花园，虽说那里现在暂且也没有什么仙家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你侬我侬，但孟如温就是不想去。

可是天宫虽大，却也不是哪里都能去的，转着转着，孟如温还是转到了御花园里来。

孟如温叹了口气，相比无聊的大殿，他还是愿意在这里闲逛。

此时的御花园百花盛开，微风拂过，便有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顺着清风飘向四方，过者驻足，观者悦目，闻者润心。

一朵梨花缓缓飘落，那洁白娇小的花朵儿在空中旋转，孟如温伸出手去，梨花正好落在孟如温手心里，轻轻软软的，教人不敢使劲儿，犹如一颗易碎的明珠一般捧在手心。

梨花在孟如温手心里停不多时，便被一阵风刮起，摇摇晃晃地游向远方。

孟如温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却不料光看天上了，没注意脚下，正好一位仙子从旁经过，一下子便撞了上去。

孟如温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无意冒犯仙子，还请仙子见谅。”

却见那位仙子一袭雪白青竹纹的衣裳，高高束起的头发用一根梨花样式的白玉簪别着，蹲在地上，伸出一双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捡起落在地上的玉佩，发出“咦”的一声。

那位仙子站起身，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块玉佩，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道：“这玉佩可是仙上的？”

孟如温看着女子的脸，愣住了。

“霜月……..”孟如温见女子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原来是霜月上仙，在下失礼，还请上仙不要怪罪。”

霜月抬起头，见着孟如温也是一愣，“琴公子？”

孟如温连连作揖，赔礼道：“在下孟如温，实在不是有意要撞到仙上的，仙上莫要气恼。”

霜月将玉佩还给他，道：“无妨。”

孟如温见霜月微微一笑，便要从旁绕过，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慌，喊道：“霜月！”

霜月回过头，孟如温却有些尴尬，磕磕巴巴地道：“那个……..我不是故意扰了你历劫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历劫失败这么早就回来的。”孟如温见霜月表情冷漠，只道是霜月对他这番言语暗自冷笑，连连道：“我只是，我只是……..”

孟如温此刻也不知说什么好，他确实对霜月动过心思。

霜月静静地注视着孟如温，等他说完。

可那眼神在孟如温眼里就变了个味儿，自知自己平时是个什么德行，自己下凡又干了那些事儿，能不让人多想吗？！

孟如温可劲儿地在心里骂自己。

就在孟如温绞尽脑汁地在组织言辞，霜月轻轻道：“无妨，无论在天上地下，既是我自己做出的抉择，我就不会后悔，也不会怪罪他人。”

“还要多谢阁下，在凡间多次出手相救。”

孟如温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摇手道：“不用谢不用谢。”

孟如温见霜月转过身，似是要继续赏花，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至极。

“不知阁下可愿意与我一同赏花？”霜月半转过身，道。

孟如温呆愣片刻，深知霜月这是为他解围，连忙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霜月飞身跃上一株老桃树，坐在粗壮的枝桠上，孟如温十分自觉地空出了一段距离，坐在她旁边。

这株老桃树，据说是由女娲娘娘亲手栽种，如今已长得是浓翠蔽日、立地参天，已是一棵十围之木了。坐在这株桃树上，可以看到底下御花园的漫天花舞，也可看到天界秀丽江山上的一片安详宁和。

“霜月上仙，你不参加宴会吗？”

霜月靠在树干上，伸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鼻前轻轻嗅着花香，道：“宴会哪有这些花儿好看。”

孟如温道：“说的也是。”说着便也摘下一朵桃花闻了闻，却实在是不喜这桃花的味道，将它轻轻弹出，看着它在空中旋转跳舞，飘向远方，道：“万芳宴上那么多仙家，个个为了自己的儿女在众多人挑来拣去，殊不知，自己的儿女也被人挑来拣去的呢。”

霜月见他微微皱眉，道：“阁下不喜桃花？”

孟如温摇了摇头，“有些浓了。”

“恰好，”霜月转了转手中的桃花，手一扬，桃花便飞了出去，“我也不甚喜欢。”

“咦？”孟如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物一样，指着霜月背后的桃树道：“仙上不喜桃花？”

霜月淡淡道：“唤我霜月便可。”她顿了顿，道：“天宫还有比这株桃树更高更静的地方吗？”

孟如温笑道：“这倒没有。”眼角余光扫过霜月头上的发簪，孟如温问道：“莫不是你喜欢梨花？”

“清香雪秀，其芳香沁人心脾，酿成酒也不似其他酒那样浓烈辛辣，反而有股淡淡的甜味和清香。”

“哦？还有梨花酒？我活了这许多年，竟从没喝过梨花酒。”

“此酒名为清香雪。”

“清香雪？好名字。”

“改日我请公子共饮清香雪如何？”

“好啊好啊。”孟如温连忙应道。

孟如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树下一阵喧哗。

只听得一道尖利的声音大声道：“你个小仙子长不长眼？都撞到本公主了！”

孟如温透过层层枝叶往下一瞧，只见一名身着粉红长袍的女子正大声呵斥着身前人，身后站着几名青衣仙婢。

“你一个小仙子还敢来这种地方？这是你能来的吗？我就应该劝劝父皇母后，请那么多人做什么，没得把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请过来了！个个跟瞎了眼似的！”

孟如温皱着眉，这么嚣张，还父皇母后？霜月瞧了一眼，道：“不知是哪位仙子这么不走运，竟惹上了这位公主。”

孟如温再瞧，想要看清那小仙子的模样，但是浓密的枝叶刚好将那名小仙子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袭白衣。

只听得那小仙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非是小仙撞了您，而是您只顾着赏花，不小心撞了我。”

“你！”

那小仙子抢在公主发怒前道：“天帝天后宴请天界众仙家，自是天帝天后气度恢弘，胸怀天下，一视同仁，公主实不该这么说。”

孟如温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清濯，别看清濯修炼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仙子，平日里不争不抢话也不多，却绝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

“你认识？”

“我的知交好友，清濯。”说着，孟如温便从树上跃下。

瑶河凰音骤然见一男子落在眼前，吓了一跳，身后一名婢女娇声喝道：“什么人！不见公主殿下在此吗？”

孟如温行了一礼，“小仙孟如温，见过公主殿下。”

瑶河凰音站定之后见是孟如温，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轻蔑，用袖子捂着嘴道：“父皇母后还真是什么人都请。”

孟如温挡在清濯身前，“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天帝天后宴请小仙自然是大人有大量的饶恕了小仙犯下的过错，小仙岂敢拂了天帝天后的面子？公主若是如此说，倒显得天帝天后别有用意一般。”

“你！”瑶河凰音气极，却也说不出来话，憋了半晌，才道：“本公主还没说她几句呢她就顶回来了，也没见她哪里受了委屈如温上仙便巴巴地凑上来护着她。哦，本公主倒是想起来了，如温上仙可是‘万花丛中过，锦鲤不沾身’啊！难不成？”瑶河凰音的眼神故意在二人之间转了转，继而叹道：“人间都有句俗语‘兔子不吃窝边草’，如温上仙未免也太…….”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瑶河凰音，“公主殿下，这等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岂不以为公主殿下心思不正，有失体统，丢了天宫的脸面吗？”

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落地，瑶河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霜月上仙。”

瑶河凰音瞥了瞥那株参天的老桃树，心下了然，冷笑道：“本公主怎敢……..”

霜月却不等瑶河凰音说完，打断她道：“修道本就修的是言行举止、道德修养、修为法术以及担当天下重任之心，方才那番话若是传出去，让众仙家误以为公主修道其心不专以致心思不正，传出去岂不有失公主颜面？”霜月见瑶河凰音气的满面怒容，继续道：“且天帝天后严己宽下，恭俭爱民，忠厚仁恕，素来是天界楷模。天帝天后平日也对殿下敦敦教诲，只盼公主也能如天帝天后一般受人敬仰。公主贵为天帝天后之女，又岂能伤了天帝天后一片期盼，损了天家威严？且孟公子在凡间几次出手搭救于小仙，小仙便与孟公子交谈了几句，却不料听到这等话，幸好方才只有小仙和孟公子听见了，若是真传了出去，天帝天后必会大失所望，降怒于公主。”

瑶河凰音自小被父皇母后娇养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她撞了人她说是别人撞得那就是别人撞得，哪有被人忤逆顶撞的时候？偏偏这件事本就是她无理取闹，方才那些话又不能说出去让父皇母后知晓，只得狠狠地瞪了眼清濯，“若是再让本公主瞧见你，有你的好果子吃！让开！”说着，瑶河凰音气哼哼地走了。

孟如温转过身，问道：“你怎地惹上了二公主？”

清濯双手环胸，气道：“我哪敢惹她啊！是她自己光顾着赏花儿才撞到的我！”

霜月道：“二公主身份贵重，自小备受天帝天后宠爱，言行未免有些骄纵，确是有些不好相处，清濯仙子以后还是注意些，能避则避。”

清濯放下手，她认得霜月，行了一礼，谢道：“多谢霜月上仙。”

霜月看了眼孟如温和清濯，道：“咱们出来已久，回去吧。”

孟如温和清濯悄悄溜回各自的座位，清濯整整衣襟，继续和孟如玉聊了起来。

孟如温环顾一圈大殿，见霜月的位子刚好在他对面，两人遥遥相对，孟如温举起酒杯，微一点头致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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