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情场得意

龙潭兵败后，徐伯钧跟个斗败得鹌鹑一样，满脸丧气，只靠着香烟麻痹自己。裴勋知他打击很大，特许他回家休养。徐伯钧带着徐远回到天津租界的洋楼。他心中烦闷，将卧室门反锁，自己靠在榻上吞云吐雾。徐远很是担心，他焦急地大喊：

徐远：联帅，联帅……

屋中却未传出任何声响。徐远看到联帅沦落至此，极为痛心。

不一会儿徐燕、光洁从学校回家了，她刚进门，吴妈就同她打招呼。

吴妈：联帅回来了，你看看他去吧。

徐燕.：他，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吴妈听徐燕这般说，放心地离开了客厅。

几天前徐燕从报纸得知徐伯钧兵败龙潭，没想到他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徐燕吩咐厨房弄些可口饭菜，新生也去帮忙了。徐燕亲手泡了一壶龙井，她将茶盘端到了楼上。徐燕见徐远守在卧室门口，递给徐远一个眼神，徐远这才转身离开。徐燕“笃笃笃”敲了三下门，徐伯钧并不理她。徐燕柔声叫道：

徐燕.：霆远，侬门开开，吾有屋(话）(洞）同侬港(说）。

徐伯钧略带生气地喊：

徐伯钧：俺和你没得呱拉！(我不想和你聊天）

徐燕声音提高几度：

徐燕.：侬生啥子气，关吾啥事哇。吾拔(给）侬沏额壶茶。

徐伯钧犹豫了几分钟，将烟头在缸里捻了几下，从榻上站了起来。他匆忙走到门边，拧开了把手。徐燕推门进来了。她瞧着眼前的男人，整个人很憔悴，那头精神的白发现在也失了光泽，额上的川字纹更加深刻，看起来十分颓废，整个骨架似乎难以支撑他高大的身体。徐燕心中不是滋味：

徐燕.：他以前多么精神，多么骄傲啊！

徐燕缓缓步入屋中，她将茶盘轻放在榻前的紫檀小茶几上。她坐至榻上，将茶汤倾于羊脂玉斗笠杯中。她回眸望着身后的徐伯钧：

徐燕.：侬看看，屋里呛西特宁(屋里呛死人了），少抽烟哇。

徐伯钧向前行了几步，坐到了徐燕身旁。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起头，慢悠悠道：

徐伯钧：俺落到这般田地，你心中很得意吧！

徐燕水灵灵的杏眼斜了他一下，她有些恼火。

徐燕.：侬勿瞎港，吾可木(没）想着侬触霉头(倒霉）。

徐伯钧瞅徐燕认真的样子，他不由地笑了：

徐伯钧：俺以前对你不好，总是无缘无故骂你，你不恨俺。

徐燕回之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徐燕.：搿眼(这些）吾晓得，吾恨侬哇。可侬额恩情吾也晓得，吾从勿忘记，侬现在落魄，吾哪能落井下石？吾可勿是埃(那）冷血动物。吾勿爱侬，可侬是吾恩宁(人）、吾亲宁，最要紧额，侬是囡囡爸爸。侬伤心了，做(作为）侬亲人，吾有义务安慰侬。

徐伯钧心中极是触动：

徐伯钧：这个娇滴滴的小女人，俺落魄的时候没有丢下俺，反而柔声安慰俺，她给俺心中注入了一道光。燕儿这般恩怨分明，她的心若水晶一般剔透。俺才是最浅薄的匹夫，只为贪图她美丽的皮相，未曾真正走入她高贵的灵魂。俺太混账啦，真是白当了她七年丈夫。

徐伯钧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徐燕软软的唇珠，信誓旦旦道：

徐伯钧：燕儿，俺会当个合格的男人，俺会加倍疼你，爱你。

徐燕一脸幸福，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徐伯钧轻轻抱住了她。

农历八月十五夜晚，徐伯钧一家首次在天津过中秋。白天徐伯钧在玻璃大厅会客，徐燕领着新生、小荷到厨房做团圆月饼。徐燕馋家乡的月饼，可天津都是北方厨子，她只得亲自当回厨师。徐燕在家人的帮助下，烤了几样热炉月饼：有咸蛋黄馅、鲜肉馅、红豆沙馅、百果馅……山东厨子做了一个大大的五仁月饼，这是济南的特色团圆饼。傍晚院中，女佣们将切做莲花瓣的西瓜、各色果子摆上供桌，徐燕望着供桌上的月光纸，虔诚地拜了几拜。

光洁手拿惟妙惟肖的兔儿爷，在院中跑着。疯了一会，她将兔儿爷举到月下，仔细瞧着兔儿爷的脸。客厅，各色菜肴端上餐桌，菜蔬中央有一盘月饼，五仁大月饼周围分布着各种无锡小月饼。徐伯钧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吃着团圆饭。徐伯钧给燕儿碗里夹紫蟹肉，徐燕蘸着醋吃了。光洁嚷着要吃红烧肉，徐燕给她碗里夹了一块儿。徐远拿过酒坛，给家人杯里倒满了桂花酒。光洁太小，徐城给她倒了一杯橘子汁。大家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高高兴兴地干了一杯。

菜吃得差不多了，新生给徐燕递过一把餐刀。徐燕将五仁月饼切做七块，众人拿了一块，细细品尝。盘中只剩一块五仁月饼，徐伯钧瞧着它，扯了扯唇角，无奈地笑了：

徐伯钧：要是光耀在多好哩！咱们一家真正团圆啦！

徐远：大帅！少帅他一定会回来的。

徐伯钧正视着徐远，倒了一杯酒，十分认真地说：

徐伯钧：孩子，你该改口叫父亲了！

徐远受宠若惊，颤抖地接过杯子，仰脖将酒一饮而尽。他缓缓说道：

徐远：大帅，我……

徐伯钧：泽广，你从小长在俺身边，又跟随俺多年辗转沙场、官场，同生共死、荣辱与共，俺早就把你看作儿子哩。趁着中秋佳节，家人团圆的日子，从今天起我就认你当儿子，这是你应得的名分。

徐伯钧推心置腹同徐远说了这番话。徐远眼中闪着泪花，扑通跪在徐伯钧面前，正式地磕了三个头，重重地喊了一声：

徐远：父亲！

徐伯钧连忙扶起他。

他又让徐远拜见徐燕，徐远恭敬地喊着：

徐远：母亲。

徐燕觉得老难为情啦，徐远比他大好多岁呢。旁边徐城也觉尴尬，有这么大的姐夫十分难得，远哥却当了自己外甥，这叫什么事啊。只有光洁不当回事，她嘴里正嚼着五仁月饼呢。

徐光洁（幼时）：五仁月饼真难吃！

徐燕瞪了她一眼，光洁这才闭嘴。

光洁从盘中拿了一块鲜肉月饼，吃得那是一个心满意足。

饭后众人庭中赏月，银盘高挂，凉风习习，院中弥漫着甜丝丝的桂花馨香，端得令人心旷神怡。徐伯钧摘下几朵桂花，插在燕儿的珍珠发夹上，徐燕羞涩地低下了头。

就寝时分，徐伯钧搂紧徐燕，一脸严肃：

徐伯钧：赶明儿(明天）俺请芳亭(刘香林的字）、君恺(杨武德字）来，让他们做个见证，摆十来桌席面，让你入徐家祠堂，做俺的正房太太。

徐燕摇摇头：

徐燕.：吾已是侬太太，弄搿眼(这些）虚妄额事体做啥？

徐伯钧刮了刮徐燕鼻子，一脸宠溺：

徐伯钧：小妮子，你还太年轻，俺可是为你打算哩。

徐燕.：霆远，吾想拍西式结婚照，好伐？

徐燕在徐伯钧怀里撒着娇。

徐伯钧笑着将燕儿压在身下，亲了亲她的唇珠。

徐伯钧：俺听你的，俺全依你！

第二日，徐伯钧大宴宾客，在刘香林、杨武德的周旋下将徐燕扶正了，徐燕成了徐伯钧的继室夫人。席上的徐城乐开了花，觉得阿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宴席散后，刘香林、杨武德同徐伯钧告别，分别返回各自的寓所。

徐伯钧请来天津时泰照相馆的大师傅为自己和燕儿拍照。徐燕装扮一新，头戴白色钉珠头纱，身穿米色蕾丝旗袍，手捧着一束红玫瑰，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颗钻戒。徐伯钧一头白发，身着黑色西装，板正地同娇妻站在一处，整个人显得意气奋发。他左手搂住燕儿的腰，无名指上的钻戒熠熠生光。徐燕笑得甜蜜，双靥染上了一层红晕，幸福地靠在徐伯钧怀中。照相师傅按下快门，见证了这对夫妻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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