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旧案重审

圣约翰医院外科病房，徐光耀对刺客之事很是费解，他在上海未曾得罪人啊。他将前事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刺客不是冲自己来，相反看到自己手下留情了。

十九岁的徐城不停絮絮叨叨：

徐城：少帅，上海危险仔(了），侬还是贵(回）南京养病哇。

徐光耀：没事，刺客不是冲我来的，我看你是想燕姨了吧。

徐城挠挠头，腼腆笑了笑。

徐城：吾想阿姐(jia）仔，不晓得伊好伐？

徐光耀：你姐姐在联帅府应该很好。

徐城默然。这徐城是徐燕的同胞弟，徐燕被父亲卖了配冥婚，是徐城救了姐姐。徐燕后来做了徐伯钧的妾，想到弟弟的好，便求大帅给乡下的弟弟谋个差事，徐伯钧将徐城接到徐府，让他做了徐光耀的副官。徐城跟在光耀身边已经四年了。而他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大帅帮他还了债，又给他一千大洋置了田产，他现在过着收租的财主生活。联帅还说自家父亲如再赌博酗酒，就让他吃几颗花生米。燕爹哪敢得罪徐伯钧，自此也不敢赌博了，只是天天在乡下炫耀自己是徐伯钧的丈人，大部分人嗤之以鼻，只有少部分小瘪三巴结他。

裴、苏二人探望光耀，他们同光耀讲了庭审之事，脸上带着些许不解。

裴绍钧：没想到沐夫人如此蛇蝎心肠。

苏泓琛：以往怎么没看出来？

光耀叹了口气。

徐光耀：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对啦，老苏你到我身边来一下。

苏泓琛站到光耀床前，光耀递给他一支钢笔，苏泓琛抓住了。他抓住苏的手腕，让抓笔的手摆出一个姿势，使得笔尖向地。

徐光耀：不对啊，肯定不对。

苏泓琛：你神神叨叨做什么？

徐光耀不答。

苏泓琛：前两天沐婉婷到医院瞧你了，她倒是喜欢你，可是她妈妈，哎不说了。

徐光耀抿了一下嘴，压低了声音。

徐光耀：婉婷除了性子娇纵，人不坏，可她妈妈崔连凤居然是这种人。

这时谭玹霖来看徐光耀，他要裴苏二人离开医院。苏泓琛与他争执起来。

谭玹霖：病人需要休息，我来陪床就好了！

苏泓琛：你！…

裴绍均见谭玹霖霸道的模样，拉着苏泓琛走出门外。苏泓琛在病房外大骂谭玹霖。谭玹霖支使徐城买饭，让他带些小笼回来。

徐城：谭司令，侬亚额(有个）陪床勒样子伐？前捏(前天）大帅勿在，侬同谭四几人就辣（在）少帅房前额台子厢(桌子上）打老K(扑克），吵额伊(吵得他）勿能困觉(睡觉）。早浪向阿拉七马麦似(今早上我去买东西），少帅想切丝(喝水）侬却困觉，还是沐小姐刷额丝(倒的水）。

谭玹霖眯起眼睛看着徐城。

谭玹霖：呦，你仗谁的势呢？哦，你姐姐是联帅的小姨太太，联帅是你的姐夫嘞。难怪这么凶！

徐城脸上挂不住：

徐城：侬港啥(你讲啥），侬……

徐光耀：徐城你出去买饭吧。

徐城点点头，拎着食盒走了。

联帅府院中，徐燕同光洁沐浴在阳光之下，她穿着淡青水纹米色倒大袖旗袍，露出白嫩的藕臂，头上戴着一顶橙色钟形帽，乌云披散下来，整个人显得干净又放松。光洁穿着黄色小洋裙，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她正给娃娃穿衣服打扮呢。徐燕看着瓷娃娃般的囡囡，她心中很是满足。今日大帅不在，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轻快，终于不用看他的脸色，可以随心所欲打扮自己啦。中午她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镜箱豆腐、脆皮银鱼、银丝面、三鲜馄饨。看囡囡吃得香甜，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秀气的桃儿脸增添了一抹靓丽。徐伯钧不在的日子，她终于不用吃那些齁咸的历下菜了。

礼查饭店客房，徐伯钧仰靠在沙发上。

徐伯钧：闽大成醒了么？

徐远：醒了。

徐远稍弯腰，低着头。

徐远：谭玹霖说闽大成身上还有旧案，请联帅开庭再审。

徐伯钧直起腰来，食指指着徐远。

徐伯钧：旧案，他说是么旧案？

徐远：说是跟沐家有关系。

徐伯钧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想什么。徐远有些惶恐。

徐远：这个闽大成，该不会把当年的事情都说出去了吧。

徐伯钧抖了抖手，把玩起了扳指，之后两手合于一处，支着额道：

徐伯钧：闽大成杀了崔杰，沐夫人现在自身难保，他再把我供出来，谁替他管孩子呢。

他已有十成把握，向徐远招了招手。

徐伯钧：你告诉谭玹霖，就说我答应开庭再审！

徐远：是！

审判厅中，徐伯钧同谭玹霖一块审案，原告席只有沐婉卿、沐致远二人。崔连凤母女已被沐公送往别院安顿。徐伯钧望着人犯，他欲先发制人。

徐伯钧：闽大成，俺听说你有几桩旧案交代，俺可提醒你，务必要如实交代，不可诬陷无辜，否则罪加一等哩！

说到后面几个字，他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头裹纱布身穿囚服的闽大成平视穿着军装的徐伯钧，语声铿锵有力。

闵大成：今天就算是当庭把我毙了，也不无辜！

徐伯钧哼哼笑了，满脸不屑。

徐伯钧：你这种人居然有良知哩。

徐伯钧锋利的眼神投向了闽大成。闽大成晓得徐伯钧暗示自己，他的女儿婉婷目前只能投靠姓徐的军阀。他狠了狠心，将杀害沐远航的锅甩给了崔连凤，供出杀害沐远航的真凶是崔连凤，当年她想让腹中的男孩鸠占鹊巢(男孩是沐致远的，后来流产了，沐婉婷反而是闽大成的孩子），霸占沐家的家产。沐致远如遭雷劈，晕了过去。沐婉卿将父亲送去了医院。徐伯钧判处闽大成死刑，并让徐远看着闽大成服刑。此刻崔连凤的丑事被沐婉卿、谭玹霖揭发，沐婉婷的身世被曝光，崔连凤为保女儿上吊死了。沐致远欲将婉婷送到香港读书，永不相见。

闽大成死了，徐远亲自汇报，徐伯钧如同石头落了地，他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去医院看儿子，却让徐远到兴华公司（原型永安公司）采买首饰。

徐光耀：没想到沐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徐伯钧叹了一口气，看他脸上的神情，一副沐家担忧的样子。

徐伯钧：这次沐家受到了重创，你留在上海，要多多宽慰沐公。

徐光耀：儿子明白。

徐伯钧低下头来，为儿子掖了掖被子。

徐光耀：那前几日，刺杀闽大成那两个刺客查清了吗？

徐伯钧笑了一下。

徐伯钧：你干么想起来问这个？

徐光耀：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并不想伤及我的性命。

徐光耀缓缓吐出一口气。

徐伯钧忽闪着大双眼皮，长长睫毛垂了下来。

他平静说道：

徐伯钧：谭玹霖已经查实，那两个刺客是崔连凤派来的。她一心想让婉婷嫁给你，怎么会伤及你的性命哩。

徐光耀：原来是崔连凤派来的。

徐伯钧笑了笑。

徐伯钧：你以为是谁干的？

光耀默然无语，良久才道：

徐光耀：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徐伯钧将手搭在儿子身上。

徐伯钧：闽大成与崔连凤已经伏法，这也算是为沐家报了仇，沐家如今只剩下婉卿一个女孩子，很是艰难，你要多帮帮她。

徐光耀听到“婉卿”二字，早把疑虑忘到了爪哇国。

徐光耀：是，是。

医院门口，徐远、徐城正在车边等候联帅，徐城让徐远代捎一封家书。

徐远拍了拍徐城肩膀。

徐远：阿城，你放心，我会把信捎给小姨太的。

徐城对徐远十分感激。徐伯钧从医院出来，他看着徐城，嘱托他：

徐伯钧：徐城，好好照顾光耀。

徐城点了点头。

回南京的车上，徐远向徐伯钧打小报告：

徐远：大帅，谭玹霖这小子实在太能演了。表面上对我们恭恭敬敬，背地里拿着把柄要挟我们。实在是脸皮太厚了！

徐伯钧：他这一招啊，漂亮，既还了民团清白，又成全了沐致远面子，这个马匪崽子，之前我还真小瞧了他！

徐远：属下有一事不明，这个闽大成为何一口咬定是崔连凤指使他杀了沐家少爷？这沐家少爷明明是……

徐伯钧：哎…

徐伯钧：闽大成他很聪明，他知道崔连凤经过此劫在沐家难以翻身，便不再维护她嘞。他指证崔连凤，是想打消我的顾虑，以念他的好哩。

徐远恍然大悟，而后哈哈笑了两声。

徐远：这个闽大成，临死还惦记着让他的女儿嫁进我们联帅府呢。

徐伯钧被徐远的话逗笑了。

徐伯钧：若不是这根萝卜吊着他，他哪肯一次一次为俺卖命哩。

徐远听着联帅的话抿嘴笑了。徐伯钧一阵冷笑。

徐伯钧：可惜啊，拉磨的驴永远也吃不到这根萝卜！

徐远嘿嘿笑了，徐伯钧目光打量着徐远，他觉得泽广竟然这般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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