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伏膝诉情

裴、苏二人在病房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家。不知过了多久，光洁在门外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

徐伯钧：谭司令，俺要的是证据，希望三天后你能拿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谭玹霖：是，联帅！

光洁正要开门，徐伯钧已经推门进来了。

徐光洁（幼时）：爸爸，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光洁抱住父亲的胳膊不撒手。

徐伯钧看到女儿，将她抱在怀里，和蔼地笑着。

徐伯钧：妮儿，这么想爸爸哩。

徐远将病房门关上。徐伯钧将女儿放在床上，他坐在光耀床边的靠椅上，言辞十分恳切：

徐伯钧：儿子，你做完手术需要静养，要不跟我一起回家吧。

徐光耀语声仍然虚弱：

徐光耀：我觉得我还是留在上海吧，司令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徐伯钧侧了一下脸，他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徐城：联帅，医生港(讲）仔，舟车劳顿不利于休鞋(息），格的(这里）还有吾那(呢）。

徐伯钧沉默了几秒钟。

徐伯钧：谭家军仍有嫌疑，谭玹霖在我与费安顿面前断定真凶另有其人，还承诺三日内找出真凶，给英租界的工部局一个交代。

他眼神复杂地瞧着床上的儿子，叮嘱他：

徐伯钧：你留下也好，看看他是否言而有信，若是不能服众，这事不算完哩。好吧，你留在这里好好静养，我约了交通次长见面，一会就要回金陵，不能在这里陪你了儿子。

光耀点了点头。

徐伯钧：徐诚你要照顾好光耀！

徐城：是，大帅放心！

徐伯钧将闺女抱起。

徐伯钧：妮儿咱们走吧。

徐伯钧走出病房，徐远跟了出来，他将房门关严。徐伯钧望着谭玹霖，面上挤出一丝笑容。

徐伯钧：俺有事要回南京，绑架案的事就交由你处理，俺还是那话，三日后必须见到证据。

身旁沐婉卿很是无奈。

谭玹霖：联帅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徐伯钧：光耀惦记着司令部的公务，不肯跟俺回南京，他现在受伤你要加派人手保护他，不可让他再受一点伤害。

谭玹霖拍着胸脯。

谭玹霖：有我在，光耀兄不会有事的。

徐伯钧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道：

徐伯钧：别忘了啊，记住你对咱说的承诺！

谭玹霖：是！

光洁转过脸，同沐婉卿拜拜。沐婉卿也向她招了招手。

汽车上

徐光洁（幼时）：爸爸，你好像很不喜欢那个谭司令。

徐伯钧摸了摸她的头。

徐伯钧：你还小，不要打听大人的事。

光洁不解，不再说话，只是玩弄着徐伯钧军衣上的扣子，她觉得爸爸穿军装的样子很威风呢。

半路上，徐远敲着手中的军帽。

徐远：大帅，您怎么让谭玹霖去调查当铺，万一闽大成事情败露，把我们供出来要如何收场？

徐伯钧：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居然去绑架沐小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个蠢出天的东西，竟让沐婉卿瞧出了破绽。

徐伯钧脸色变得阴沉。

徐伯钧：不过我相信他宁可死都不会说出一个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他家人考虑。

徐远：闽大成在南京还有家人？

徐伯钧不答，他的眼睛像鹰一样尖锐，光洁瞧着有些不敢接近。徐伯钧瞧着女儿身子发颤，他闭住了双眼。

联帅府正门前，已有管家佣人前来迎接，吴妈和女儿小圆恭敬且愉悦，只有徐燕闷闷不乐。徐伯钧下了车，徐远牵着光洁的手。

徐伯钧看着徐燕忧愁的脸，忍不住斥责：

徐伯钧：你个没教养的贱人，吊张脸给谁看哩。

徐燕不答，徐伯钧破口大骂:

徐伯钧：你嘴上了嚼子啦，连句话也说不来哩。

徐燕仍是不说话。徐伯钧不再理她，拉着女儿走了。女儿回头瞧着徐燕，徐燕哀愁的脸上添了几分慈爱。

小圆望着徐燕，语气十分不屑：

赵圆：你以前不就是红房子里的猪猡，被人当礼物送入了徐府。联帅收留了你，纳你做妾，送你读书，可谓再造之恩。可你就是个白眼狼，不知道感恩，却一味顶撞大帅。大帅地位尊崇，人又儒雅温润，哪里配不上你？

徐燕咬了咬唇。

徐燕：赵圆，侬是大夫人伐？阿拉（我们的）事轮到侬管？吾是姨太太，可阿(也）是半个主人，是小姐姆妈，轮到侬额丫头教训吾！侬若欢喜联帅，让伊（他）把侬收了好啦。

徐燕大踏步走了。赵圆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吴妈拽住了赵圆。

吴妈：关恁（你）个妮子么事。

晚上，徐燕趁徐伯钧到书房看书，她连忙去瞧女儿，她紧紧抱住光洁。

徐燕：囡囡，侬晓得伐，在府里吾老想侬伐。

徐光洁（幼时）：妈妈，妈妈！

徐燕：侬切(吃）饭伐？

徐光洁（幼时）：妈妈，我在医院吃过了，你在家里好吗？

徐燕点点头。

徐光洁（幼时）：妈妈，妈妈，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光洁满眼期许。

徐燕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徐燕：姆妈勿晓得港(讲）啥。姆妈……

光洁一直缠她，徐燕就讲她自己的故事。徐燕是江浙一个自耕农的女儿，她爹姓王，家里有十亩水田，本可自给自足，只是老爹不成器，又是喝酒又是赌钱，将田地败个精光。她母亲受不了打击，得了痨病，不久就死了。徐燕爹借了许多债为妻子看病下葬，他又不做生产，成天醉生梦死，混迹赌博，债是越滚越多，没奈何，她爹将她配给刘财主刚死去的儿子为妻，是要将她活活钉在棺材里，和那个死鬼男人永远埋在一块。燕爹得了五十大洋，可徐燕却要失去生命，十五六岁的她不想死，她弟弟也怜悯她，冥婚的前三日趁爹爹喝醉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又给了几个大洋，一包青团，让她自行逃命。半路上她遇到了邻乡大婶，本以为有个伴儿，没料到遇上了人牙子，正准备将她卖到上海的妓院换钱，还好徐燕在去上海的路上逃了出来。她随着人流到了上海，此时她头发蓬乱，衣服脏污，身上没一个子儿。她跟着乞丐讨过饭，也跟着报童卖过报纸。有一日她来到闽大成当铺，闵老板骗她给自己找工作，却将她带到工房签了卖身契，让她给东洋纱厂做工，一天只给两粥一饭。她在工厂活计多，又常常被拿莫温、小荡管殴打，还被东洋婆体罚。赶不出工又被闽大成或者他的情妇打，真是人人得而欺之。十一月某日闽大成的情妇用自来水管冲她，她冷得打激灵，闽大成正在旁边瞧热闹。她脸上的脏污被冲刷干净，她虽被折磨了半年，但甚有姿色，闽大成见她有些模样，倒起了霸占之心，旁边情妇甚为不乐。这时一个葡萄眼的男人来找闽大成谈事，他就是徐远，他带走了她，给她租了房子，又给她添置了几件新衣服，将她养胖了些……

这时徐伯钧推门进来了。

徐伯钧：你不该给闺女讲么些事，夜深了，让光洁休息吧。

徐燕抬起素手抹了抹眼泪。

徐伯钧叫了一声吴妈，吴妈应声而来。

徐伯钧：你哄小姐睡觉吧。

吴妈：嗯，好的。

徐伯钧打量着徐燕。

徐伯钧：你跟俺来！

徐伯钧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

徐伯钧：你干么对妮儿讲这些事，让光洁伤心。你身世悲惨又不是俺徐伯钧造成的，俺对你可谓仁至义尽。可你老是敷衍俺，顶撞俺，忤逆俺，对俺豪无恭敬之心。俺纳你做小老婆是要你伺候俺跟光洁，可不想看你哭丧着脸妨人。

徐燕：大帅，侬若错气(讨厌）吾，就放吾走哇，吾永远感激侬额大恩大德！

徐燕给徐伯钧磕了三个头。

徐伯钧冷笑几声，脸上仅存的一丝柔情消失了。

徐伯钧：这辈子你休想出徐家，你是俺徐伯钧的女人，这就是你的命！

徐燕呜呜呜地抽泣起来，徐伯钧心烦意乱。

徐伯钧：哭么哭，俺又没骂你！

徐燕哭得更大声了，徐伯钧将她搂住，徐燕的头伏在自己膝上。

光洁躺在床上睡不着，她不断回忆着妈妈的话，她实在难以理解，更难以接受。吴妈唱歌哄她，她仍是翻来覆去地转身，吴妈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光洁一晚没睡，早上却睡着了。徐燕醒来时，她发现身旁的徐伯钧睡得香甜，她真想打他两巴掌，手停在半空，她还是放下了，她披上袄子下了床。

浮沉（徐伯钧一家的风风雨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