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何日再来

光洁、文倩复习完功课准备回宿舍休息，门口传出了唱片的声音:“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光洁听得婉转歌声，身上似乎没那么乏了。她推开门，就撞见跟着唱片机哼唱的荀杭青，这位不友好的舍友面上泛着陶醉的神色。光洁整了整辫子，笑着问:

徐光洁：《何日君再来》是不是被人翻唱了？这不是周璇唱的。

林佩琴：当然不是周璇啦，是大明星顾月霜唱的。

荀杭青上铺的林佩琴道。

  光洁听到“顾月霜”三字，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随之换上一副冷脸，讥讽道:

徐光洁：什么大明星，好好的歌都被她唱坏了，顾月霜徒有虚名罢了。我还是喜欢周璇。

荀杭青正沉浸在歌曲中，听到徐光洁诋毁偶像，愤愤不平道:

荀杭青：你这是嫉妒，嫉妒人家是大明星，嫉妒人家嗓子好！

徐光洁：哼，我嫉妒她，一个下九流戏子值得我嫉妒，就你把她当个宝。

光洁不甘示弱。

荀杭青嘴一撅，回骂光洁：

荀杭青：徐光洁，你欺人太甚！说别人也不看看自己啥东西。你的底细我最清楚，你个军阀姨太太养的。

徐光洁：有种你再说一遍！

光洁眼中喷出火来。

荀杭青：我就说了，你妈不过是从丫鬟上来的姨太太，得了军阀的宠，侥幸扶正了。你嘛，不过是丫鬟养的贱种，还在我们面前充大小姐！

荀杭青叉起了腰，眼中流出鄙夷的神色。

  徐光洁听得这番恶语，她是“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吼道：

徐光洁：你个贱人，我撕烂你的嘴，敢诋毁我妈妈我爸爸！

光洁扑到荀杭青面前，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扑通“一声，荀杭青被光洁狠狠掷于地上。

  荀杭青脊背吃痛，整个腰背皆麻了，过得许久身子才能转动。荀杭青吃了一遭亏，憋着一肚子气。她本不是个善茬，怎能在此囧情下认怂，必须找回个场子。她爬起身来，爪子迅速朝光洁脸上挠去，光洁急用手抵挡，一双素手不幸被挠出几个血淋淋的道子。二人扭打在一处，撕衣服、扯头发，丑相百出，好似两头斗牛在角斗。

  江文倩、林佩琴连忙拉架，文倩瞧着凌乱不堪的二人，指着门道:

江文倩：闹到阿姨那里好了，让教导主任知道最好，看他怎么处置你俩，闹得满城风雨最好！

二人听得此话，一言不发，都将头颅低了下去。佩琴挽着杭青来到床上，不停地安慰她。光洁将荀的唱片关掉，就去盥洗室洗衣服了。

荀杭青：她怎么这么霸道，实在不讲理，平时课堂上就爱争高低，别人做什么关她啥事。

荀杭青委屈至极，嚎啕大哭。

林佩琴也帮腔:

林佩琴：就是，一个女的这么厉害，真没家教，我看封建军阀教养不出好儿女！

江文倩：背地里说人算啥好人，有能耐当着皎如面说啊。

江文倩颇为不满。

江文倩：顾月霜的小叔母杀了皎如爸爸，皎如能有好脸色待她，你们好好想想吧。

林佩琴默然不语，荀杭青哭得噎住了。

荀杭青：我又…不知道，再说她和…顾小姐有仇，关我什么事，我就喜欢…顾小姐。

林佩琴：杭青睡吧。

荀杭青气鼓鼓地蒙上了被子。光洁在盥洗室里不停地捶打衣物，溅得淡青色旗袍全是水。捶累了，她终究没了力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寝室。

光洁不负众望，第一学期成绩全年级之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文倩恭喜她，说她为女子争了口气。光洁突然有了一种光荣的使命感，她暗暗握紧了拳头。林佩琴彻底服了光洁，她天赋过人强又下苦功，难怪有好成绩。偏偏荀杭青不服，她心道徐光洁只会死读书，又没啥特长，有啥了不起的。

  元旦晚会，光洁拉着手风琴大大方方地唱道:

徐光洁：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来来来喝完这杯再说吧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停唱阳关叠 重擎白玉杯 殷勤频致语 牢牢抚君怀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哎再喝一杯干了吧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她毫不怯场，颇有大明星潜质，声音好似黄鹂鸟一般清甜，令人沉醉不已。观众发自内心地为她鼓掌，觉得不差于那些歌皇明星。台上的杭青觉得光洁故意报复她，心中很是不爽，气冲冲离开了礼堂。

  从此众人知晓学霸光洁不仅功课好，还蛮有艺术范呢。不久光洁成为学校的广播员，晚饭时间，喇叭中传出光洁甜美的声音。

徐光洁：大家好啊，今天我继续播报青霉素的发现过程: 亚历山大.弗莱明将金葡菌置于培养皿中便出去度假了，几个月后，当他度假归来再次检查之前置于培养皿中的金葡菌时发现，金葡菌由于受到了污染而长了一大团霉，而这些霉竟能将周围的金葡菌全都“杀死”，原来生长旺盛的金葡菌在这些霉的作用下竟然都消失不见了！弗莱明当即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霉刮出一点置于无菌的琼脂培养基上，结果发现在无菌条件下，这种霉菌繁殖得很快，形成一个个暗绿色的霉团。后经过鉴定，弗莱明发现这些呈暗绿色的霉团是青霉菌的一种，随后弗莱明又将这些霉团接种到含有各类细菌的培养皿中，结果发现，这些霉团不仅能“杀死”金葡菌，链球菌、白喉杆菌等生活中常见的病菌都能被它所消灭，于是他将经过过滤所得的含有青霉菌分泌物的液体叫做“青霉素”。可惜到现在因为提取技术的问题导致无法大量生产，不能作用于人体，实在令人遗憾……

学期结束，光洁准备回家过年，母亲领着一家人为父亲、大妈扫墓，同时祭了徐氏家庙。家中，母亲为父亲做了许多斋菜，光洁恭敬地供奉在父亲像前。

  她同父亲聊起了天:

徐光洁：爸爸，皎妮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爸爸，我考了第一名，你一定很高兴，今天腊月二十九，爸爸和我们一块过年吧。妈妈她很好，她积极乐观地生活；弟弟的绘画水平比之前进步多了，他长高了，越来越像爸爸啦。优优也好，上了初小。爸爸，家里的事你放心吧，一切安好！

祭奠完徐伯钧，光洁主动打扫、装饰卧室。徐燕感慨女儿长大了。

弟弟和优优在院中放二踢脚，光洁从窗户窥望玩耍的幼童。“砰砰砰，砰砰砰……”炮仗闪着火花爆炸了，穿着红棉袄的优优在那儿又蹦又跳，不停地拍着手。

徐恩勤：哦哦，小叔叔，太好玩了，你再给我炸一个……

戴着貂绒帽的光华赤手拿着二踢脚，一溜烟向远处跑了。恩勤不停地在后面追他。香兰看到俩娃在玩炮仗，她一把抢过光华手中的二踢脚。

何香兰（中年）：光华这太危险了，不许玩啦，嫂子给你放烟花。

光华缩着手，懂事地说:

徐光华（少年）：好啊，好啊，嫂子你给我们放烟花……

须臾，只听“嗖”地一声，烟花飞上了天，现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绚丽无比的花儿……两小孩仰望天空，喜悦好奇地瞧着灿烂的光彩……

光洁被这光景触动了心弦，爸爸在家的时候，过年的烟花比现在还要灿烂，只是哥哥常不回家。如今他在家过春节，父亲却不在了……

光耀望着天空的彩光，他忆起了沐家的烟花——那时的婉婷活泼可爱，总是搂着他的胳膊，甜甜地喊着光耀哥哥……他却盯着阁楼上的婉卿出神，可婉卿只想着谭玹霖……哎，两家若无仇怨，他还是有机会追求婉卿的。。。

光洁用奖学金给姆妈买了一个珍珠抓夹，徐燕心疼阿囡乱花钱，自己攒起来多好，好添置些生活用品。光华接过姐姐买给他的画笔，心中喜不自胜，嘴甜甜地夸奖姐姐。光洁将小汽车递给大侄，恩勤在小叔叔面前不停炫耀。小姑没有忘记嫂子，她给香兰买了三叶草胸针，还送哥哥两盒贡烟。光洁记得义兄、义妹的好情，分别送他俩一顶礼帽、一条围巾，徐远连夸皎如长大了。

  香兰将压岁钱给了光洁、光华，光华揣到了兜里，光洁连说不要。香兰说妹妹没结婚，又是学生，压岁钱应当收下，光洁不好意思拿着了。徐燕见香兰这般举动，心中温暖，给孙子加了一倍的压岁钱。恩勤喜滋滋地压到了枕头下。

  大年三十，徐燕同家人一块包饺子。下人们忙忙碌碌，在厨房里做着团圆饭。光洁觉得家人们聚在一处真好，这样才有团圆的氛围。

  姆妈包着两样素饺，光洁和嫂子包着荤饺。姆妈仍在茹素，她可真是虔诚的佛教徒。不对，她是父亲忠实的信徒、最好的妻子……可姆妈不会强制自己吃素，这点比爸爸宽厚多了。妈妈仁爱和善，亲教彩囡刺绣，希望她掌握一门谋生本领；她帮自己养面包，要不猫女儿早饿杀了。面包欢喜妈妈，常常在佛堂里陪姆妈。猫只是不会说话，可它比人懂得感恩。

  素饺子熟后，姆妈去了佛堂。她在爸爸灵前供奉了水饺，是爸爸爱吃的大白菜素帽红粉皮馅儿饺子。姆妈很爱爸爸，常在佛堂陪他聊天。光洁也爱爸爸，她要做爸爸最优秀的女儿……

大年初二闲了下来，光洁为家人展示了“黄金雨”实验。众人眼瞅玻璃烧瓶水中的金色晶点愈来愈多，就跟下雨似的，伸手佩服光洁点“水”成金的本事。光华、恩勤惊叹奇妙的现象，文君不停地询问变化原理，光洁解释道:

徐光洁：‘黄金雨’实验方程式是2KI+Pb(NO3)2==PbI2↓+2KNO3。

罗文君（长大）：皎如姐姐，你说得什么啊，我可不懂。

文君一脸迷茫。

何香兰（中年）：实验是挺浪漫，当作礼物送情侣蛮不错的，妹妹这黄金雨怎么生成的，你好好说说，专业术语我们实在不懂。

光洁尽量用生活语言解释：

徐光洁：这是碘化铅的沉淀实验。碘化铅是亮黄色的鳞片状结晶，与黄金的颜色非常相似。碘化铅的溶解度约为0.08g，溶解度较小，因此我用可溶性的铅盐和碘化钾反应来制备碘化铅，生成的碘化铅沉淀亮黄色闪闪发光，就像在下“黄金”雨一般，异常美丽。

家人依然不懂，面面相觑。叔侄俩不管原理，他们觉得漂亮奇特就行，姐姐(大姑）真是个万能的人。徐燕对化学一窍不通，她以长辈的口吻说:

徐燕...：囡囡，侬就欢喜胡折腾，不过蛮漂亮额！

徐光洁：姆妈觉得漂亮就好。

光洁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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