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大婚之秋（三）

没等她张口说些什么，便见他身着一身婚服大步跨了出去，徒留温妤一人在原地莫名的手足无措，她敛了敛眸子，连唇边的笑意也无，只见指尖被捏的发白。喜婆见状也为此愣了愣，毕竟还未见过大婚之日新郎丢下新娘不管的，她重新换上笑意对众宾客道，“各位先入座吃好喝好。”

然后对温妤说，“新娘我们先回房等着吧。”

她点点头未说什么去了他们的新房，也就是江离的房间。待到这场故事的两位主人公都离开了，众人开始小声议论。

“新郎怎么离开了？剩下新娘一人？”一妇人小声嘀咕。

“大约是有什么公事吧？”妇人相公解惑。

“能有什么公事值得在自己大婚之日抛下新娘的？我看那，是见什么见不得人的外室罢了。”妇人白了一眼自己的相公。

这些话温妤在新房并未听到，当然更多的是不想听罢了，不然只需稍稍动动手指头的事情能有什么听不到的呢？

新房内比之外面张罗的更为喜庆，陈设一切换成了亮眼的红色，大红的喜被，床上洒满了各种寓意吉利的果子，喜烛的烛火跳跃着，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不动声色的坐在床上，一切情绪都沉溺于眸子里，再喜庆的颜色此刻温妤亦不觉得有多幸福了，她想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可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喜婆见她似是兴致不高的模样，唯恐她多想，“不必忧心，新郎想必是有什么公事需要处理。”她宽声安慰。

“是吗？”她轻轻道，“应当是吧。”

离江离离已有三个时辰了，可依然未见他的影子，从晨暮到晚落，到底是什么事需要离开这么久？她不愿多想，出声道，“喜婆，你们都回去吧，想必宾客皆已离去。”说着给了她们打赏。

喜婆及侍女接过打赏，“不如再陪你一会儿吧。”

“不必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等便是。”温妤坚定道，大约是不想再难堪下去了。

见她执意如此只好作罢，“是。”摒退众人，喜婆最后离开时望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温妤，依然风姿卓越，就这样从清晨坐到日暮，期间未有一丝动作，喜婆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不知是为她可惜还是为了其他的。

见众人皆一一退下，温妤觉得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些许，庭院静悄悄的，无风无雨，树梢的影子映在窗扉上显得寂寥无比，已然是月上中天，喜烛燃了大半，已是春季，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有些冷意。

心中的不安让她不放心，可又希望马上能看见江离的身影，最终在流去的时光中依旧什么都没有。双眸中从最初的喜意转为现下的波澜不惊，其中的经历旁人不曾知晓。

这时温妤感到了妖气，果不其然，一只蛇妖出现于此，见她如此貌美，便想着要她的这张脸，“这脸委实生的好看，怎么？新郎不要你了吗？正好这脸给我吧。”说着蛇妖伸出利爪直奔她的脸而去，但是蛇妖见她抬手轻轻一拂，便将她打落于地。

蛇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想难道这不是凡人吗？可是刚才见她似是未施法便将她拂落于此，必定不是凡人，心生一计，“姑娘，不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温妤望着她，似是无悲无喜，可却让蛇妖感到莫名惧怕的力量，“哦?”蛇妖听到她轻轻说道，暗自想着有戏，“你不想知道你的新郎去了何处?为何至此还未归家，独留你空守闺房？我可以帮你，事成之后，你便把你的脸给我，如何？”

未等她回答，只见蛇妖抬手轻轻掐了个诀，半空之中出现画面：里面有着举世无双的男子，未着婚服，一脸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女子便是顾卿，只见她惨白的小脸上多了些温柔的笑意，眼神缱绻，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顾卿没有红色的嘴唇上多了些亮意。然后温妤看见她似是大着胆子伸出了手，轻轻抱住了江离，似是怕被他推开，小心翼翼的。而温妤以为他会推开，没想到他伸手并未推开顾卿，而是轻轻抚上她的背脊，极尽温柔，这一切在温妤看来她就像是个笑话，她在他们的新房等他回来，而他却在别的女子那里温柔缱绻。

她垂了垂眸挥手打去了这画面，“未等他亲自开口一切都是做不得真。”其实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以她的修为来说哪里能瞒得过呢？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她抬眼向蛇妖看去，“现在该解决你了。区区蛇妖也敢危害苍生？”

蛇妖心想不好，忙要逃跑却不知怎么都走不了，只好化出法术要与温妤决斗，不想她轻轻抬手化解了她一切的法术，暗道此人修为竟已如此高深。从始至终，温妤好像都未怎么使尽全部力量，漫不经心，可手中的法术却越来越快，直至击中了蛇妖的命门，她感到身体在慢慢消散，消散前一刻似乎看见坐在床上的女子额间若隐若现的神纹印，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为时已晚，化为一缕轻烟，消失于这苍茫的人间。

温妤泄了气，感到身心疲惫，更是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心中的酸意仿佛只是小小的事情，她觉得一天之中最美好的事是他给予的，所有的不堪亦是他给的，想来以她如此尊贵的身份怕是只有他能让她这般了。

她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让她毕生难忘，那些人同情的眼神和看好戏的表情都让她如坐针毡，现在她只想得到他的解释，只要他说她就信，心中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可是温妤等了一宿江离终是未归，未留只言片语，她便这样从早晨坐到了第二天早晨，屋内的纱帐随风飘动着，喜被上绣了并蒂莲，正如她的嫁衣上的并蒂莲，之前的喜悦现在看来都是笑话。喜烛已燃尽，留下一串串蜡泪，似是无声哭诉，寓意着吉利的果干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合卺酒未动，一切像无人居住的模样。

她终是等了他许久，心中有些不大相信自己之前坚持的，失望、难堪汇集一处，终是让她红了眼眶，但是忍住了没让泪珠滑出。

大约是太阳升起后没多久，温妤听见有声响，廊下传来阵阵脚步声，她知晓他回来了，不知为何忙要一丝高兴，仿佛之前所有的不安都像是得到了印证一般。

江离心中有些忐忑，怕温妤伤心以及其他更多东西，他缓了缓心中的不安，想着这是属于他们的新房，他推开门顿了顿，只见她一身嫁衣坐于床上，发饰皆未拆，像是于此坐了一宿。可是他从她的眼神中发现看不出她的情绪，仿佛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柔意 ，好像更多的是失望，让他一瞬间有些难以控制，感到心中一阵寒意。

他慢慢走近，然后离她几步前停下，“阿妤……”他轻轻唤道。

温妤抬眼看着他，“不解释一下吗？”

“我……”他张了张口，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什么呢？明明知道顾卿喜欢自己，他却在大婚之日丢下她跑去找另一个女子，任谁都不会原谅吧？他已做好温妤责备他的准备，却发现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样的她反而让江离心中没底，心跳越来越快，有些心慌。

温妤淡淡道，“不解释吗？你去找顾卿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最终他还是没能开口，一切都像是默认。

见他未做只言片语的解释，终究是心灰意冷了，“你的婚服呢？为何也不穿？”终还是存了些心思，怕是不死心，又像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阿妤，我可以解释的，婚服是因为湿了所以才没穿的。”他动了动口，脸色苍白，自己都觉得这解释似乎苍白无力。

“好端端的为何会湿？若不想成婚又何必来诓骗我？”温妤眼神清冷，唇边荡开一抹自嘲的笑意。

江离看着有些心疼，“不是，我是真心想娶你的……”他低声呢喃。

可她却不再听他说话了，轻轻抬手一拂，只见她身上所有嫁衣、发饰以及为了成婚而化的妆容皆已消失不见，化为寻常模样，像是意识到她正在做什么，他开口，“阿妤这是做什么……”

温妤未看他，伸出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块玉佩以及梅花玉簪，那些东西都是他赠予她的，现在都将尽数归还。她将这些东西放在叠放整齐的嫁衣上，手心一翻转，江离身上的玉玦躺在她的手心，清凉的眼神让他发慌，似乎知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般。

他听见她轻轻说，“江离，我们就这样吧。权当是我做了一场梦。”她闭了闭眼将泪意憋回。

江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阿妤，你说什么？”

没有了寻常笑意的脸上显得神圣不可侵犯，“你既已听见，何必让我说第二遍呢？”眼神淡淡掠过他的面颊，依旧如此好看，虽然失了些血色，可依然不失美感，温妤想不会再有更痛的事情了，万年来从未如此难堪过，他眼见着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凄凉的笑。

江离发觉不对，忙上前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她，而她瞬间消失在他的面前，连她的衣角都未碰到，正如她来时那般去留无意。

他盯着自己伸出去未抓住东西的手，有一瞬间愣了愣，不知这是幻境还是现实，他眨了眨眼，凤眸一睁一闭似是过了许久，睁眼间依旧是之前的模样。有关于她的任何东西和嫁衣整整齐齐摆放在他们的婚床上，可是她却不知去向。

江离回过神发觉她依旧离开了啊，以最残忍的方式，当着他的面离去，让他永生都陷入这痛苦之中，薄唇弯起浅淡的笑意，若是忽略他的双眸或许不失为美感，可见他凤眸不知何时起了红了眼尾，连带着那动人心魄的泪痣都惨淡几分，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过面颊，给他添了抹苍白的美感。

“阿妤……”他一遍遍开口，可再无人应他，他想此生再难相见了吧？以她的身份想见他自是容易，可是他却难如登天，心中一阵阵绞痛，不知不觉间三千青丝慢慢变白，直至全部成了白发，江离看见一缕发丝在自己胸前，他撩起白发有些片刻的失神，“阿妤，别离开我……”

最终感到有些恍惚，竟不知所觉的倒了下去，双眸闭上之前，他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了她的容颜，然后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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