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书房小坐

游罢，俊贤带她到下人住的一带的厢房，那里还空着几间，虽说陈设简陋普通了些，却也还能住。俊贤让玲珑挑了较为心仪的一间。

进入房内，一切还算干净，只是摆设有些凌乱，俊贤叫了几个丫鬟来擦洗扫拭，整理安放，丫鬟们都动作麻利，用不了许久，厢房就被打理得干净整洁了。

俊贤又命人换去了桌上原有的茶具，放上了一副新的，并拿了些照明的蜡烛油灯进来。一切安排后，俊贤对玲珑道:“如今这厢房更耐看些了，今夜你就委屈将就着睡。待明日我又命人为你换一些新摆设，你看哪些需要新的？”

玲珑看了看床上老旧的帐幔、叠被，还有空空的角落，道:“榻上的物品有些旧了，而且我也不喜欢这种样式的，要全部更换，那全部更换成蓝色的。还有靠近右角靠榻的位置要置一张梳妆台，上设圆形妆镜，就先这样吧。”

俊贤道:“好。那榻上的用物你要何种样式的？”

玲珑道:“帐幔要天蓝锦锻的，垫被和其他物品都要深紫的。”

俊贤道:“我一定命人给你准备齐全，我先陪你坐坐吧。”说罢便拉玲珑到桌边坐下，两人一时也没什么说的，俊贤便道:“我给你讲故事吧。”别说别将一旁的玲珑揽入怀中。

玲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好奇问道:“殿下要给我讲什么故事？”

俊贤道:“当然是一些古人的故事，我的故事可多了。”

玲珑很期待道:“好啊，殿下快讲。”

于是俊贤缓缓讲来:“想当年越王勾践趁吴王夫差不备，攻击吴国，却被吴王打败，越王听从了贤臣范蠡的计策，每天卧薪尝胆告诫自己，逼迫自己，并入朝给吴王做马车夫，为吴王赶车拉马、端屎端尿，还用一批美女贿赂吴王夫差，终于深得夫差的信任，暗中却招兵买马，训练精兵，终于有一日越王勾践趁吴王沉迷酒色，国力渐衰，指挥三千精兵攻打吴国。最终灭亡了吴国，夺得了天下。都想到这就难免要再讲下去，夺得天下是一回事，接下来又是另一回事了。越王勾践灭掉吴国后，不仅不感激范蠡，还要杀掉原来的贤臣。但是范蠡聪明机智，早已识破了勾践的心思，劝贤臣文种一起逃跑，文种不听，最后被杀。而范蠡也逃到别国，做了富商，成了有名的陶朱公，这又是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

玲珑听得很入迷，道:“越王勾践灭吴国的方式不可谓不绝，却是范蠡的计策，至于他灭亡吴国后的行径，真让人憎恶，他的野心简直盖过了他的人性。”

俊贤附和道:“正是。世人只记得他的英雄气概，谁又会记得他的残暴不仁？！”

玲珑道:“因此若要做成一件大事，要向勾践学习，但若论起做人，是千万不能学勾践的，应该宽容仁义、知恩图报。”

俊贤附和道:“你说得有理。”接下来俊贤又讲了三顾茅庐、牛郎织女的故事。玲珑听得很是入迷，每听完一个故事都会抒发一下自己的见解，不知不觉已将近十时，俊贤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好故事了，又见玲珑似乎有些困了，便也不讲了。

玲珑突然反应过来，俊贤讲了那么久，定是口干了，便道:“殿下是否想要喝水？”

俊贤是有点渴，便也不推辞，道:“嗯。”

未等玲珑回话，俊贤便如舍不得麻烦玲珑似的，向外道:“来人！”他的声音总是如此酥魅，不因口干而有丝毫沙哑。

话毕，就有一位丫鬟进来，俊贤道:“沏茶。”

那丫鬟拿起桌上的瓷壶，玲珑一看这瓷壶许久没人用了，看上去有些旧且粘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便提醒道:“先将瓷壶洗干净，把那几只杯子也拿去洗洗，动作麻利些。”

丫鬟道:“是。”便匆匆退下了。

不久，那丫鬟端着一壶热茶和那几只杯子进来，茶具已是洁净如初，那丫鬟亲自为俊贤倒了一杯奶茶，又轻柔地问玲珑:“姑娘是否喝茶？”

这时俊贤道:“她是本王的未来王妃，你未来的新主人。”

丫鬟真不知如何称呼了，称姑娘吧，没礼貌；称王妃吧，她还没与殿下成婚呢。正犹豫，玲珑解围道:“我与殿下尚未成婚，你就先叫我苏二小姐吧，待我与殿下成婚后你又改口。”

丫鬟道:“是，苏二小姐。”

玲珑道:“好了，你先退下吧，茶我们自己喝。”

丫鬟回道:“是。”便退下了。玲珑先问俊贤:“殿下，是否还喝茶？”

俊贤盯着玲珑调笑:“喝。娘子倒茶，为夫怎么不喝？！”

玲珑便亲自起身给俊贤倒了一杯茶。手起时，俊贤握住玲珑倒茶的手，含情脉脉地盯着玲珑。玲珑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害羞，随即又道:“殿下，别闹。还不喝茶？”

俊贤回过神来松开了手，拿起茶杯缓缓饮尽，玲珑才为自己斟满，然后先喝了一口。这茶苦而不涩，清香扑鼻，入口回甜，实乃好茶。玲珑不禁心旷神怡，赞道:“殿下府中真是卧虎藏龙、无奇不有啊！就连茶水都这么令人回味。”

俊贤一笑，道:“哪里？只要你喜欢我就高兴。”

玲珑感激道:“殿下对我真好。”说罢又喝了一口，这杯茶玲珑仿佛舍不得喝尽似的，又喝了几口才饮尽。喝完后，玲珑兴致又起，又自斟了一杯，俊贤陪她喝，也自斟了一杯。玲珑依旧慢慢喝，每喝一口就咂咂嘴，表示很回味。俊贤陪她喝，当然也不能自顾自地一口饮尽，得像玲珑一样慢慢喝。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久，便喝完了。俊贤也没事，想回房了，便吩咐玲珑两句盖好被子，小心着凉之类的贴心话，便回房去了。

第二日天明不久，俊贤便拿了些银子，请仆人去街上备置一些玲珑想要的物品。如床上物品需先到布坊购置一些颜色的布匹，然后请裁缝修剪、缝补、压边等，又去购置一张质地好一些的梳妆桌，华贵又好用的圆形妆镜等。至于床上物品，制成需等些时候，但也不算多，下午便可改制完毕。至于妆桌妆镜，那便可直接购置入府，不需耗时。俊贤吩咐最好将银子用完，因此仆人们都尽量挑选一些质地良好的用品，恐剩下太多银子，被俊贤数落一顿。购置完毕，只剩下几个兑来的铜板，俊贤也不吝啬，赏给了这些辛苦一趟的仆人们。

早上将崭新而华贵优雅的妆桌妆镜搬进玲珑房内，下午仆人们又去跑一趟，将那些新的床上用品放上玲珑床榻。一日之内，玲珑房内便换了样子，原来简陋普通的厢房变得高贵优雅多了，昨日的旧茶具也全按照玲珑的喜好来，换了一副山水图样的茶具。玲珑一看大体上都差不多了，便很满意了，也不再去奢求太多。

晚上，俊贤又来陪她说话，这回他们又互相聊一些自己以前的生活，俊贤说他小时候的事，长大后的事。玲珑也说起自己小时候悲惨的遭遇，都经历了什么，爹、大夫人及苏玲玉是如何对自己的。两人都陷入以前的回忆，并互相安慰，互相倾诉心声，一直到该入睡时，俊贤又回去了，并未与玲珑同睡。

第二日午后，有门仆来报俊贤:“殿下，圣旨已到。请殿下速去接旨。”

俊贤一听，便想是皇上的圣旨下了，便问:“是否是赐婚的圣旨？”

门仆道:“小的不知，小的没有多问。”

俊贤又确定是来赐婚的，便道:“你去禀告，本王稍后便来。”便飞速奔出房内，去找玲珑。来到玲珑房内时，玲珑正坐在桌边，俊贤奔进来，拉起玲珑的手便往外跑，边跑边喜悦道:“父皇的圣旨到了。”

玲珑好奇而喜悦道:“皇上赐婚的圣旨？”

俊贤道:“我想没有别的了。”

玲珑感受到他掌心暖暖的温度，感到很有安全感，很幸福。不久，便来到府门前。承旨太监已捧着圣旨立在府门外，身后两个侍卫，再后面是三匹并肩黄马。

两人来到面前跪下，永旨太监便展开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四子平乐王与苏二小姐相识已久，感情深厚，苏二小姐对朕四子又一往情深，朕甚是感动。今朕令你二人一月后于皇宫司仪殿拜堂成婚，祝永结连理、白头偕老。钦此。”

俊贤和玲珑道:“儿臣接旨。”“臣女接旨。”然后，俊贤伸手接旨，承旨太监卷起圣旨，双手放在俊贤掌上。两人又道:“谢父皇隆恩。”“谢皇上隆恩。”然后缓缓起身。

𠄘旨太监又吩咐道:“四殿下，皇上说因忙于政事，故无暇拟写圣旨，让你们多等了一日，今日趁着下完早朝才下发圣旨，请殿下莫要责怪。”

俊贤听后，对承旨太监客气道:“请托本王告诉父皇，他多心了。父皇有此意，本王不胜感激。”

承旨太监听后，应道:“是。”臣定将殿下的话带给皇上，臣先行告退。”便转身骑上马走了，三人三马不久便消失在巷子中。

一个月也够久了，大婚的筹备定要厚重，自拟发至旨之后，皇上就命人筹备一切大婚用度。用品筹备齐全是必要的，难得的是要让在场的人都快乐，对此，皇上将下令聘请一批才色兼备的舞姬，在大婚夜献舞，给众人取乐，而这舞姫却不是那么容易请到的。

日下午，玲珑闲来无事，便想到书房看书。俊贤对书房内的古籍十分珍惜，不想他人随意进入书房，因此时常将书房门上锁，钥匙自己保管。要去看书自己开门，别人想进入书房都要征得俊贤同意，且取得钥匙方能进入，而且俊贤保管钥匙很隐密，一般除了房内侍候的下人知道些许，其他人都不知道俊贤将书房钥匙藏在何处。

玲珑不知道钥匙藏在俊贤手里，且俊贤也没想起告诉玲珑，因此玲珑先去书房外看，门是上锁的，不知该如何打开，想到俊贤在府里是她最亲密的人，便去找俊贤询问。

房内，俊贤正坐在桌边，玲珑进来便走到俊贤面前，道:“殿下，书房的钥匙呢？我要看书。”

自入府后，俊贤对玲珑百般疼爱，两人亲密无间，玲珑不行礼，俊贤也不计较，因此玲珑都变得很自由，无拘无束的了。

俊贤道:“在我这里。”说罢，便起身去打开靠近床榻右侧的靠墙的柜子，从折叠的衣袍的最下面摸索出一把铜制的小巧的钥匙，道:“书房乃我的秘密宝地，因此书房钥匙由我保管，没有我的允许，无人能进书房。而你却不一样，你我之间亲密无间，将要成婚，我不想隐瞒你，今后你要去书房看书时，无需向我说便可来拿钥匙，以便你看书，但是，钥匙一定要收好，看完书即放回来，记得要把钥匙放回原处，以免让别人拿了去。”

玲珑听后，接过钥匙，乖乖道:“好。既然殿下那么看重书房，我一定把书房的钥匙收好，看完书籍放回来，不会把它弄丢的。”

俊贤温柔道:“嗯，我相信你。”

玲珑㤦道:“殿下，那我就告退了。”

俊贤突然反应过来，提醒道:“你把钥匙长的一头放进锁孔里，向右一转，锁自然会开。”

玲珑道:“殿下，多谢了。”别去书房了。

书房靠近后花园，因此它被一些奇花异草围绕，显得美丽而宁静。书房设小窗，小窗正对向阳处，总有几缕阳光射入屋内。从外看书房优雅宁静，犹如一位与世无争的冰美人立在花草间。

玲珑来到房前，染着翠绿颜料的木门上，挂着一把铜制长锁。这门的色彩似乎是对应周边的碧草的，这样一来显得相得益彰；二来也把书房埋没在碧草之间，这样才少人打扰，书房里的人自然能专心地阅读。如若不信，再看看它墙也是青石堆砌制成，幽青幽青的，瓦也是青色的，它的位置也颇为隐密，且有花草围绕，如若不是为了清静，那又是为了什么？

闲话莫提。玲珑提起门上挂的长形铜锁，锁孔是在右侧，玲珑将又长又细的钥匙轻轻地放入锁孔，向右一转，将门轻轻一推。映入眼帘的是四面靠墙的书架上干净整齐、厚厚的数不尽的古籍。房正中设一方形小案，案几是红色上好檀木雕制而成，精美而优雅，上有一只黑陶素刻的瓷壶和两只黑色小盏。左边书架上内侧设有一方青色吊榻，四角用极结实的细绳吊至屋顶，不仅让人疲累时可以躺在上面小憩片刻，而且富有情趣，与众不同。

窗子开在右墙，一般在中午会有阳光射入屋内，而此时约是午后四时，日头已移至偏西，且也不算很高了，房门朝西，有些许阳光射向门内，却不是从窗子射入。

而能让人感受到的，又不止眼见之景，还有阵阵淡淡的书木香气和

微风从外面送来的缓缓草香、花香，让人心旷神怡、心情平静。

玲珑先在左侧书墙前徘徊，搜寻着自己想看的书。因为书的侧面狭窄，不便题书名，因此书名都在正面，这样侧着一眼，看去并不知是何书。玲珑只好随意抽出一本颜色较为耐看的书，封面上题《诗经》。

出于好奇，玲珑打开一看，是一些整齐优美的毛笔小字，第一篇是最右边题名《关雎》，自右而左写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恁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玲珑看起来感觉挺顺口，挺有韵味的，好像是写一位男子在追求一位女子，但它具体在写什么，玲珑也不能完全弄懂，玲珑觉得它新颖，便对这本书产生了点兴趣。在打开一页，又是一首名为《蒹葭》的诗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首诗歌似乎也是写一位男子追求一位女子，但《蒹葭》的追求过程更艰辛，《关雎》看来只写男子如何追求女子，并没有正面提及是否追不到，而《蒹葭》中男子千追百寻，求而不得。

这本书不是原著，也不是只单独一本，而是抄录本，且可能有多本，所以不是很厚。玲珑看得痴迷，也看得很快。看罢，她轻轻将书放回原处，又随意抽出一本，是《论语》。打开一看，是几行从右到左醒目的毛笔小字: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玲珑也大概看得懂。

第二页是: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玲珑也大体明白含义，第一篇含义是孔子说过:“吃着粗茶淡饭，枕着手肘入睡，这也是一件乐事。不讲究义气而换来的富贵，对于我来说如同天上的浮云，虚无缥缈。”

第二篇含义是:“和众人一起行走，一定也有值得我学习的人。我选择优秀的人就向他学习，有不足的人，就要自我改正。”

这些都是孔子说过的一些做人做事的大道理，竟会出现在俊贤这位锦衣玉食的皇子府上，说明俊贤懂得知书达理，也并非那种只知享乐，不知礼义的纨绔子弟。

玲珑看了数不尽的古籍，每次都轻拿轻放，弄的很整齐，几乎和刚进来时没有两样。玲珑也沉浸于知识中，大多都是站在书架前看，只偶尔腿脚有些不舒服，才在方形小案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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