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廖青灵请叔

廖青灵被抓，兰凤的情绪非常低落，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支走了陪伴她的李婶和王嫂。兰凤想着今天发生的事都是因她而起，再想想廖青灵这段时间来对她的好，心里万分愧疚。兰凤觉得再也没有脸面见廖青灵，心里有了轻生的想法，她自言自语的说：“青灵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毁了你的名声，我对不起你，我会一死来还你的清白。”

兰凤从衣柜里拿出三尺白绫挂在屋梁之上，她站上矮凳把脖子搭在上面，临死之前又自言自语说：“青灵哥，我对不起你，兰没脸再见你，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若下辈子还能遇见你，我给你做牛做马 ，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青灵哥，兰走了，你保重。”

兰凤脚尖轻轻一蹬，悬梁自尽了。

兰凤刚悬梁自尽，廖青灵从岸门口回来，四人进了院，院内等候的李婶和王嫂还有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

王嫂说：“青灵，你终于回来了。”

廖青灵微弱的声音说：“婶、嫂，兰呢？”

李婶说：“兰在屋里。青灵，自从你被带走，兰着急过度昏死了过去，现在才清醒，你快进去看看她吧。”

廖青灵感激的说：“青灵谢谢婶和嫂对兰的照顾，我这就进去。”

廖青灵一摇一晃推门进屋，眼前的一切让他不敢相信，他哭吼着：“兰，兰……”

廖青灵想抱兰凤下来，可自己全身是伤毫无力气，却将自己累倒在地。

院里的人听到廖青灵的哭喊声后都随即进屋，廖青深和万祥连忙将兰凤抱下来，可惜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廖青灵挪动着身子朝兰凤缓缓爬去，他坐起来将兰凤紧紧的搂在怀里，下巴搭在她的额头上。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廖青灵瞬间崩溃，看着兰凤的尸首廖青灵悲痛欲绝：“兰，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开我吗？你骗人，你骗我，我恨你这样，恨你忍心丢下我一人。”

廖青灵说着泪从眼角流下，滴落在兰凤脸上，廖青深等人不敢上前劝说，在一旁跟着流泪。

过了许久，不知道是廖青灵的泪哭干了，还是怎么回事，他静静的搂着兰凤一言不发。廖青深上前安慰说：“哥，哥你没事吧?”

廖青灵没有回应，依然搂着兰凤面无表情。

廖青深又说： “哥，你说话呀，事已至此你要节哀。”

万文远上前也安慰说： “青灵，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呀。”

万祥接着安慰说：“青灵哥，嫂子已经去了，你要振作些。我们不能让嫂子就这样死了，我们去找他张敬武算账。”

这时李婶和王嫂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说话。廖青灵和兰凤从认识到结婚都是她俩操办的，今天出事也是因她俩照顾不周所致。出了事就得面对，王嫂愧疚的说：“青灵，你不要这样，我们心里也特别难受。这事，都怨我和婶没有看好兰，你有啥气都尽管往我们身上使。”

深感愧疚的李婶也说：“是呀青灵，怪就怪婶没有看好兰，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千万别作贱自己。”

廖青灵搂紧了兰凤，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怪不了别人：“婶、嫂，青灵不怪你们，要怪就怪我娶了兰凤，害了她。”

万文远接着又安慰说： “青灵你要清醒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办理兰的后事。人既然走了，就让她入土为安。”

廖青灵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再陪兰说说话。”

大家都知道廖青灵此时心里的悲痛，应该让他一个人静静，大家出了屋轻轻掩上门。

廖青灵想想和兰凤这段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彼此恩爱，不禁又掉下眼泪，他自言自语说：“老天，你对我太不公平，我廖青灵教书行医，行善积德，却换来如此下场。”

廖青灵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又自言自语说：“兰，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我廖青灵对不起你。”

廖青灵此时已万念俱灰，生命中两个女人的离开让他难以承受，再看看现在的家也不成了样，使他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廖青灵擦去滴落在兰凤脸上的泪珠，又自言自语说：“兰，我怎能让你一个人走，听说下面的路又暗又冷，你一定会害怕。我答应过和你不分开，也就会陪着你，我们在世不能白头偕老，去了阴曹地府也要相伴。兰，你等着，我这就来陪你。”

廖青灵挣扎着将兰凤抱到床上，然后也悬梁自尽。这时屋外的人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都急忙冲了进来，廖青深上前抱住廖青灵的腿说：“哥，哥你要干啥?”

廖青灵一心想死，挣扎着说：“不要拦我，让我去死，让我去陪兰。”

万祥也快步上前，二人合力将廖青灵强行抱了下来，万祥厉声说：“青灵哥，你这要干啥？你只顾着自甘堕落，不想给嫂子报血海深仇了吗？”

万文远也痛恨民团的做法，劝万廖青灵说：“是啊青灵，民团欺人太甚，咱们这个仇一定要报。”

廖青深又说：“哥，只有你活着，才能替嫂子报仇雪恨。”

万祥继续劝说：“青灵哥，你也太冲动了，你走了，婶和叔还有孩子怎么办？”

廖青灵听大家这么一劝说，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他也知道自己一死倒是解脱，可仇谁来报，爹娘孩儿谁来管?廖青灵起身坐到床头看着兰凤：“是啊，我要活着，我要为兰报仇。”廖青灵振作精神对大家说：“最近谢谢大家一直对我和兰的帮助，我万青灵以后定当报答。大家都放心，我不会再轻易去死，我要留着这条命和张敬武拼到底，替兰报仇。”

万文远安心的说：“这就对了，下来有大家帮衬着先把兰的后事办了。”

廖青灵应道：“知道了文远叔。”

廖青深说： “哥，你放心，嫂子的仇大家帮你报。”

万祥又说：“是啊青灵哥，有大家在，不信拿他张敬武没办法。”

廖青灵非常感动，他想不到在自己危难之际，还有这么多兄弟在，他 感激涕零：“谢谢大家，谢谢兄弟们。”

想要拉扯一支队伍就必须要有钱，要能够给士兵们发得起军饷，能吃饱饭穿暖衣，这样士兵们才愿意卖命。张敬武深知这一点，钱一到手他便派贾三购置部队所需。

贾三一边指挥士兵往司令部扛粮食一边对张敬武说：“团总，这年头人就要狠一点，这样才有肉吃，不然连汤都没得喝。”

张敬武说：“此计能顺利完成，多亏朱文山做出了巨大牺牲。”

贾三说：“是啊，没有他媳妇，咱们怎么能弄到钱。”

张敬武问：“贾副官，朱文山最近在干吗？”

贾三说：“朱文山今天一早直奔江山镇去了，肯定是急着去接他女人。”

就在两人高兴之际，朱文山回来了，他愤怒的揪住贾三的衣领，二话没说将其一顿暴揍。张敬武一头雾水，连忙阻止朱文山： “朱文山，你发了哪门子疯，你这是干吗？”

朱文山依然不撒手边打边骂：“贾三你这个混蛋，你还我女人，还我女人。”

贾三都没机会问清原由就被暴揍一顿，他被朱文山吓到了，连忙挣脱躲到张敬武身后，战战兢兢的问：“还，还啥女人？”

朱文山继续骂道： “朱文山，都是你出得骚主意，王八蛋，你还我女人。”

张敬武呵斥朱文山：“朱文山，你给我住手，当我张敬武的面打贾三，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团总?你女人到底出了啥事，把话说清楚？”

朱文山一大早兴高采烈的去廖家庄接媳妇，谁知道兰凤上吊自杀，人都已经安埋，他连个面都没见到。朱文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诉道：“团总，我女人，她，她死了。”

张敬武听到兰凤死了，也非常惊讶：“你女人死了，怎么回事?”

朱文山哭哭嘀嘀的说：“她知道是我们设计陷害廖青灵，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出乎张敬武和贾三意料之外，张敬武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扶起朱文山安慰说：“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文山，你先起来。”

朱文山越想越不是滋味，又疾步来到贾三跟前揪住他的衣领骂道：“贾三，你这个王八蛋，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贾三刚被暴揍一顿，嘴角的血丝都未干，朱文山又大打出手，吓得他浑身哆嗦：“我，我，团总，这事也不能全怪我，我也是为了团里的兄弟们着想啊。”

张敬武又呵止朱文山：“文山住手，这事不赖贾副官。我们本想事成之后你女人就会毫发无损接回来，谁知又出了这等事，这事是我张敬武做得不周全，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

张敬武把话都说到这份上，朱文山还能怎么样，他就算有再多的怨恨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不然惹怒了张敬武他也不好过。朱文山委屈的说：“团总，我，我没了女人，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张敬武安慰说： “文山，女人嘛去了又来，少了她这世上难道再没有了其他女人？”

朱文山也不傻，媳妇死了是死了，他得借机捞点啥吧，想着又哭诉说：“团总，可是我……”

张敬武拿了一袋钱给了朱文山：“文山，你不用多说，来，这些钱你拿着。”

“团总这，这……”朱文山表面上推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张敬武说：“文山呀，拿着这些钱再娶个媳妇也不是问题。”

朱文山正等着张敬武这么说，他连忙接过钱装入怀里：“谢，谢团总。”

张敬武说： “这是你应该得的，文山，那没事就回吧。”

朱文山应道： “没，没了，那团总你们继续聊。”朱文山拿着自己女人命换来的钱高高兴兴回了家。

朱文山走后，贾三终于松了口气，刚才要不是张敬武在场拦住朱文山，他说不定被打个半残。贾三摸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向张敬武喊苦：“团总，朱文山下手也太毒了，你看，我的脸都被他打成了这样。”

张敬武说：“这事，也怪我们做的有点欠缺，没有预料到后果这么严重。”

贾三说：“本来事不大，谁知朱文山女人上了吊。这也不赖咱们呀，是他女人想不开悬梁自尽，又不是咱们把她推上去的。”

“本想罚廖青灵五百大洋就了事，没想到弄出了人命。”张敬武现在心里有些愧疚，毕竟是一条人命，怎么能不动声色。

贾三说：“团总，不就是死了个女人，怕啥?在这白马关，王法还不是团总你来定。”

张敬武说：“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能欲所欲为。哎，也罢，廖青灵一事就到此为止。”

廖青灵经过十多天的休养，身上的伤势基本恢复，他在家里召集廖家庄青年小伙预谋报仇。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讨论着，廖青灵心中郁闷，酒劲很快上了头：“明，明天我就去朱家镇找他张敬武算账。”

廖青深和廖青灵一样冲动，说：“哥，我跟你去。”

廖青灵有一个堂叔叫廖文章，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一个劲的叫嚷着：“明天咱们就抄家伙上朱家镇，杀张敬武帮青灵报仇。”

万文远身为甲长，遇事沉着冷静，他安抚情绪激动的大伙说：“你们也太鲁莽了，张敬武的能耐谁不知道，就咱们这样去能报得了仇吗？到时候别说报仇，连大家自己都自身难保。”

万祥赞同叔叔的说法，他不能再头脑发热跟着廖青灵等鲁莽行事，他安抚众人说：“大家都别冲动，依我们目前的情况，确实是无法和张敬武斗，去了还不是以卵击石。报仇的事，我看还得从长计议。”

廖文章做事从来不想后果，什么时候都爱冲动，他继续叫嚷着：“还琢磨啥，明天咱们先杀到岸门口再说。”

万文远深知张敬武的厉害，身为甲长的他，时时刻刻都要为村民的安危着想，也时时刻刻保持着头脑清醒：“大家想一想，张敬武要是那么容易让咱们杀了，他怎么能成为民团团总，又怎么能在白马关一手遮天?现在就算咱们把廖家庄所有村民都号召上，也未必奈何得了他。”

廖青灵洗了把脸清醒多了，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他情绪稳定下来说： “文远叔和祥子刚才说得有道理，报仇的事不能急，得想个法子，我不能为了报仇，拿兄弟们的性命当儿戏。”

万文远接着说：“想要报仇，凭靠在座的这些人也太势单力薄，咱们要组织群众力量，把广大的受苦百姓都发动起来，一起对付张敬武。”

万祥说：“对，想要抗衡张敬武，只有团结群众力量。”

廖青灵有所疑虑的说：“和张敬武对着干，可是掉脑袋的事，老百姓谁愿意跟着趟这浑水？”

“这，这……”万文远打心里忌惮张敬武，没有十有八九的把握，他也不敢冒险。

万祥深坚信不移的说：“现在哪个老百姓不受压迫，只要有人组织有人呼吁，他们一定会响应。”

廖青灵说：“说起来容易，可谁有能力有威望，能把老百姓号召起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有谁来做这个领头人，廖青灵报仇心切，在他看来现在只有万文远最适合，他乞求说：“文远叔，你在我们之中最有威望，你就带领咱们反他张敬武吧?”

万祥也说：“是啊叔，反他张敬武吧。”

万文远叹道：“在廖家庄，我说句话是有人听，可是出了廖家庄谁认识我万文远。想要把白马关老百姓都号召起来，必须找一个德贤兼备，且武功非凡的人不可。”

万文远身份特殊，作为甲长的他和张敬武时有来往，对张敬武是又敬畏又恐惧。 万文远不肯出头，廖青灵也不能强求，一时间大家又没有了主意。

正当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候，万祥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青灵哥，你是不是有一个叔在平凉崆峒山学艺？”

廖青灵说：“是啊，我是有一个叔在崆峒山学艺，不过他已离家二十多年，也从未和我们有过联系。”

万文远又说：“对啊，我怎么没想起他，听说文斗现在学了一身好武艺，在平凉一带颇具名气，为何不把他请回来带领大伙对付张敬武。”

廖青灵有所担心的说：“就是不知道叔他愿不愿意回来。”

廖文章说：“我和文斗哥是打小玩大的伙伴，我最了解他，他从小立志长大后要保一方平安。我觉得有能力号召老百姓的人非文斗哥莫属，我想只要咱们去请，他一定会回来。”

廖青灵一下豁然开朗：“好，我择日就北上去请叔回来。”

白马关离平凉崆峒山少说也有一千余里，两者之间路途艰难，土匪强盗横行，要顺利到达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万文远担心的说：“这平凉远在千里之外，青灵你行吗?”

为了报仇，廖青灵下定决心说：“不管路途有多艰难，我都要把叔请回来。”廖青灵又对廖青深说：“青深，哥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日月，爹娘和孩儿就有劳你照顾。”

廖青深说：“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你不用担心。”

由于兰凤的事，廖青灵家里现在可以说是穷途四壁，这北上平凉崆峒山路途遥远，没有足够的盘缠那可寸步难行。虽然廖青灵鼓起勇气不怕一路艰辛，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焦急的说：“我的情况大家都清楚 ，现在身无分文，没有盘缠怎么去请叔回来?”

万祥拍着胸膛说：“钱，青灵哥不用担心，我一会再召集乡亲们筹钱。”

听说廖青灵要筹盘缠去平凉请廖文斗，街坊邻居义不容辞，家家又拿出一点钱来。虽然村民们日子苦，家里也很清贫，但都热情，有钱的捐钱，没钱的送来了馒头烧饼。

钱虽然凑的不多，但廖青灵还是很欣慰，他对街坊邻居们的慷慨解囊非常感激：“父老乡亲们，我廖青灵谢谢你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报答。”

廖青灵凑够盘缠，便准备着出发，廖青深、廖文章、万祥三人来相送。大家将廖青灵送到村口，廖青深说：“哥，这一去千余里，一路上多小心。”

廖青灵说：“大家都放心吧。”

万祥说：“青灵哥，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如果遇到困难就回来，以后再做打算。”

廖青灵请叔的决心无人可以撼动：“再危险再困难我也不怕，只要我廖青灵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到平凉去。”

聊文章拍着廖青灵的肩膀叮嘱说： “青灵，此去平凉的路狭窄陡峭，道上又土匪猖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廖青灵说：“知道了文远章叔。”他又摇手向大家告别：“大家都回吧，都回去吧。”

廖青灵背起行囊，踏上艰辛的路程。

一转眼，廖青灵离家也有半月有余，现在的他身处荒山野外，前不见村后不着店，这时又遇雷雨交加，天下起了大雨。廖青灵没有雨伞，四处也没有房屋山洞避雨，任凭风吹雨打，再加饥寒交迫，他倒下了。廖青灵真想静静地躺着，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可当他想起兰凤的惨死，想起张敬武朱文山那些卑鄙小人的嘴脸，想起乡亲们的嘱托，他又不得不站了起来。廖青灵迈着已经不听使唤的双腿坚持前行，就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仿佛又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廖青灵使足全身的力气朝那户人家走去，却没走几步，疲惫的他累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雨过天晴，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发现了昏死在路边的廖青灵。老大爷本来不打算救廖青灵，怕惹来一身麻烦，但他当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在外面闯荡，也会有困难的时候，心一软便将廖青灵背回了家。

老大爷正是这户人家的主人，他将廖青灵背进屋放到床上 ，然后将他淋湿的衣服脱下来搭在一边的火堆旁烤着。老大爷家里非常简陋，除了几件破旧的家具外，再也没有什么家当。

廖青灵醒来已是傍晚，他下了床坐在火堆旁，感谢老大爷说：“大叔，今天谢谢你救了我，不然的话我怕早已死在荒外。”

老大爷低着头一边抽着烟一边问：“年轻人，看你也不像是乞讨之人，怎么会流落到这?”

廖青灵实话实说：“大叔，实不相瞒，我是武都白马关人，北上平凉去寻找叔叔。”

老大爷也是走南闯过北的人，一听白马关他也知道，感慨万千：“年轻的时候我也去过白马关，一路上真是困难重重。这白马关离平凉可有一千多里地呀，到天水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此行真是不容易啊。”

廖青灵瞅了屋里一圈，没有看到其他家人，问老大爷：“大叔，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大爷叹道：“哎，前不久老伴去了，就留下我一人。”

廖青灵又问：“那后人呢？”

老头大爷说： “我本有两个儿子，前些年先后参军当了兵，到现在也杳无音讯，怕是回不来了。”

廖青灵说到了老大爷的伤心处，他连忙安慰说：“大叔你放心，当下兵荒马乱书信不通，消息很难传递，等国家太平了，他们一定会回来。”

“你也不用安慰我这老头，我都这把年纪了，过一天算一天。来，吃东西吧，家里也没啥好招待你的，将就着吃。”火堆上支着一口锅，老大爷从锅里捡出一碗煮好的土豆端给廖青灵。

天水离白马关也不远，今年一样大旱，庄稼也是颗粒无收，老百姓家中有土豆吃也算日子过得去。廖青灵这一路可没少挨饿，现在顾虑不了那些书生文雅，他狼吞虎咽就吃了一碗。

老大爷给廖青灵泡了一壶茶，说：“年轻人，天都黑了，今儿就留下来，明天再赶路吧。”

廖青灵也想留宿，可是不好意思张口，现在既然老大爷开口说了话，他万分感激：“谢谢你大叔，那我就打扰了。”

老大爷说：“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能帮就得帮。”

老大爷一个人孤单久了，突然有个说话的人，二人聊得非常愉悦。

第二日，廖青灵起来的很早，他想一人悄悄离开，临走时又回头望了望沉睡的老大爷，心里暗自说道：“大叔一个人穷困潦倒，还好心收留我，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应该给他留点东西。”廖青灵拿出两块大洋轻轻放在老大爷床头，然后悄然离开。

天水离平凉也有五六百里路，廖青灵一路越山越岭，花了半月时间终于到了平凉崆峒镇。这期间廖青灵身上的钱也早已花完，幸好他会医术，又有文采，一路来帮人看病，替人写对子、写家书，虽然没挣到多少钱，但也吃喝不愁。

廖青灵站在崆峒镇街上四下张望，他想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歇一歇这个把月来的疲惫。廖青灵一路瞧来瞧去，走到陇右客栈前停住脚，热情的店小二上来招呼：“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廖青灵说：“饭也吃，店也住。”

店小二热情招呼：“好唻，客官里面请，想吃点啥?”

廖青灵随口一说：“来碗面，要快。”

店小二应道：“好啦，客官稍等。”

饭后，店小儿将廖青灵领到二楼左拐处的一间客房：“客官，这间怎么样?干净又舒适。”

廖青灵打着哈欠说：“行，就这间。”

店小二又说：“那客官早点休息，有事招呼我。”

廖青灵这段日子为了早日赶到平凉，一路风餐露宿，眼下好了，他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

疲惫的廖青灵一觉睡到天亮，他起床伸了个懒腰，然后揉着睡眼来到窗户边往外看去，太阳已经升起，他心思睡过头了，连忙收拾行囊下了楼。廖青灵急急忙忙点了碗面吃完结帐就走，刚出店门他又回过头问店小儿：“小儿哥，崆峒山怎么走?”

店小儿出来指着正西方向说：“朝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大概走一里路，然后右转便到了山脚下。”

廖青灵说：“谢了小儿哥。”

廖青灵按着店小二指的路线往前走，果真来到崆峒山脚下，他望着直入云霄的山顶，内心又恐惧又欣喜。廖青灵寻叔心切，从山脚到崆峒山山顶，少说也有好几里山路，他一口气就爬了上去。

崆峒山是丝绸之路西出关中之要塞，自古就是习武修身的道教重地，它西接六盘山，东望八百里秦川，南依关山，北峙萧关，泾河与胭脂河南北环抱，交汇于望驾山前气势宏伟。崆峒派自古就是中国武学教派之一，古往今来也出了不少英雄好汉。

廖青灵进了道观，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道士打扫场院，他上前寻问：“请问师傅，廖文斗可在崆峒山学艺？”

廖文斗在崆峒山名气不小，谁不知道他，道士指着后院说：“你说廖师兄啊，他在后院正与师父切磋武艺。”

廖青灵来到后院，正遇一个老道士在练功，这人头发花白身体纤瘦，少说也有六十多岁。廖青灵推测此人应该就是叔叔的师父马明昌，他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站在一旁候着。等马明昌练完了功，廖青灵才上前打招呼： “你就是马师父吧？”

马明昌看了一眼廖青灵，问：“是我，你是？”

廖青灵说： “我叫廖青灵，我来找叔叔。”

马明昌又问：“你叔叔是谁？”

廖青灵说：“我叔叔拜你为师，在你门下学艺，他叫廖文斗。”

马明昌说：“原来是文斗，他是我的爱徒。”

廖青灵激动万分： “马师父，那叔叔人现在何处？”

马明昌指着后山说： “文斗刚去后山练功，我派人给你唤回来。”

廖青灵抱拳说：“谢谢马师父。”

廖文斗练完功，他面朝南方遥望故里，自小离家出走的他不禁一股思乡情绪涌上心头，自言自语的说：“我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不知现在家乡如何，亲人如何？”

就在廖文斗凝神远望的时候，小师弟跑来说：“师兄，山下来了一人，说是你侄儿要见你。”

廖文斗正思念亲人，这就来了，他欣喜万分：“他人现在何处？”

小师弟说：“就在后院。”

廖文斗说： “快领我去见他 。”

二人匆匆下了后山。

廖文斗从后山下来，廖青灵快步迎上去扑通跪在地上哭诉：“叔，你要为侄儿我报仇雪恨啊。”顿时泣不成声。

廖文斗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廖青灵：“侄儿，家里怎么了，你先起来说话。”

廖青灵依然哭嘀嘀的：“不，若叔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廖文斗心疼廖青灵走了这么远的路，岂能再久跪，只好先答应：“好，叔答应你，快起来说话。”

廖文斗扶起廖青灵，然后带他回了屋，边给他砌茶边问：“你是青灵?我离家时你才五六岁大小，现在都已长大成人。”

廖青灵应道：“嗯，是我。”

廖文斗又问： “青灵，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青灵把自己的遭遇一一讲了出来，廖文斗听后火冒三丈拍桌子大骂：“民团欺人太甚，我廖文斗发誓，不杀张敬武替亲人报仇，誓不为人。”

廖青灵说： “叔，你在山上跟着马师父习武二十余年，师徒情深，他会同意你下山跟我回去吗？”

廖文斗说：“家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师父不会为难我。青灵你放心，明早我就去见师父，跟他说明原由。”

看到廖文斗回意已决，廖青灵脸上也露出了喜悦，这一夜叔侄二人彻夜长谈。

次日，廖文斗天不见亮去见师父，马明昌似乎知道徒儿要走，盘坐在床上等着廖文斗：“文斗，你来了?”

廖文斗说：“师父，你醒了？”

马明昌说：“文斗，我知道你今天要走，必来找师父告别，所以我在等你。”

廖文斗自从来到崆峒山学艺，就和马明昌在一起生活，现在也有二十多年，虽然他们是师徒关系，但情同父子。廖文斗也啥不得离开师父，但家乡事情紧要，又不能不回，他扑通跪在马明昌床前说： “师父，我知道你舍不得徒儿走，但家乡亲人惨遭迫害，乡亲们忍受压迫，日子所谓是苦不堪言，文斗不能不回啊。”

知道了廖文斗回家的目的后，马明昌也深感欣慰：“好，我马明昌算是没有白教你武艺，你能用己所学去除暴安良，为百姓解除苦难，为师很高兴。”

马明昌扶起廖文斗又说：“文斗快起，为师不会强留你在山上，你也该下山施展你的抱负。”

廖文斗说：“师父你放心，等徒儿替亲人报了仇，将家乡百姓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之后，再回来孝敬你老人家。”

马明昌点头说： “嗯，师父等着你。”

廖文斗挥泪告别：“师父，那徒儿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马明昌说：“文斗放心吧，师父这把老骨头可结实着哩。”

“师父，让徒儿再给你磕几个头吧。”话完跪地连磕了十多个响头。

马明昌又连忙扶起廖文斗：“文斗，你这是干吗？你我师徒二人又不是不能再见？”

廖文斗起身说： “师父，徒儿走了。”

马明昌说：“文斗保重，师父等你回来。”

廖文斗边走边回望师父，恋恋不舍，出了道观的他不敢再回头，深怕看到师父又控制不住情绪。大丈夫就应该有所作为，就应该离开师父的庇护去下山闯荡。

下了崆峒山，廖文斗回头看了看山顶，一种不舍的心情，毕竟他在山上待了二十多年，对师父，对师兄弟们都有了很深的感情。

廖青灵看得出叔叔的心思，安慰他说：“叔，等杀了张敬武报了仇，我陪你再回来。”

廖文斗说：“没事，我们快赶路吧。”

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阳光洒在廖青灵和廖文斗的脸上，二人显得精神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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