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审
索欢想过会不好,不想这不好来得这样快。睡前还蜷在温暖的棉被中,四周挂着天水碧的罗帐,醒来就是地砖的冷硬,地上一滩水渍铺开,亵衣亵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好似裹着一层冰凉的铁。
他打了一个寒噤,慢慢撑起身,撩开眼前的湿发向四周扫视一番,才道:“索欢不记得伺候过老爷,不知何时开罪了……”
话未完,只听一人厉声打断:“大胆!府丞大人在上,还不快跪下!”
这话却只在戏文里听过呢。索欢心中一笑,偏头看看那说“戏文”的差役,见他脚边一只铁桶,桶沿犹向下淌水珠。索欢忽而笑开:“这位老爷倒是见过的,不知对南风的滋味可还满意?”
“你——胡说!”那差役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大叫,对上首的长官跪下表清白:“大人明鉴,小的身负公职,断不会去那种地方!”
府丞大人脸色阴沉,摆摆手道:“滚!”那差役忙不迭地退下去,大人脸色好了许多,但仍是吓人,他轻蔑地瞥着索欢,口气不善道:“你记性好,那定记得林大人交给你的东西了,交出来,免你一死。”
听到死,索欢哪能不怕,腿脚一软便跪下了,颤声问:“却不知青天老爷说的是哪位林大人?”
府丞冷冷一笑:“林怀衣。”
索欢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似的,喜道:“原是林郎将!只是他那人穷得很,赏不出什么好东西!蒙老爷青眼,相中哪件,小人一定双手奉上!”
府丞的胡子抖了抖,眼中隐有怒气,却压抑住了。“你说得不错,确不是好东西,而是取你狗命的催命符!林怀衣私匿丹砂契,罪犯滔天,已经处以极刑,你若不交出,便是步他的后尘!”
索欢是彻底地骇软了,整个儿趴在地上发抖,许久才缓过来,哭喊道:“青天老爷!青天老爷明鉴!他是给过小人一些珠玉银钱,只是那丹砂契是何物,小人确实不知啊!”见府丞神色愈加阴鸷,忙抹了眼泪提醒:“且请老爷细想,那丹砂契既如此贵重,他又怎会给一娼妓?必是那该挨千刀的短命种,想转移视线,作假供蒙蔽大人!”
府丞低头沉思,缓缓道:“你说的也不无可能……”正当索欢松了一口气,他忽而又冷笑:“可惜林怀衣死前并未作任何口供!林怀衣做事谨慎,与你私相往来,自以为交于你就无事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问你,八月初三那晚他找你去做什么?”
索欢偷偷看了一眼府丞,低声道:“他来找小人做、做那档子事,可小人恰恰病着,婉拒再三,他就走了,此后再不来找,许是小人惹恼了他……”
府丞紧皱眉头,显出不耐,拍案大喝道:“刁嘴贱民!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实情,自可放你回去,否则难保你南风都要被本官一锅端!”
索欢听见这个,悚然抬头:“小人实在惶惑,已然说出实情,大人若是不信,自可带人去南风搜查,若是搜到丹砂契半片碎纸,小人甘愿伏诛!只求大人三思,不要妄造杀业!”
府丞再次审查了他一番,着实是个畏惧到不行的情状,不禁动摇起来。他小心起身去向堂后,只片刻又转出来,却是个威严镇定的模样。
索欢伏在地上,心中思忖到:不好,看来这事他做不得主,真神还在后头,敌暗我明,如何见机而动?须得想法子见上一见!
这边索欢心思百转,那边府丞一拍惊堂木,道:“你既说未见过丹砂契,却如何得知它为纸制,说出‘丹砂契半片碎纸’的话来?哼!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来啊,上刑!其余诸人,搜捕南风阁,务必将林怀衣的同谋一网打尽!”
索欢大惊,猛地跳起来,瞪视着府丞大人,豁出去道:“大人好大的官威!设私堂动私刑,还要抓南风诸人!敢问大人,索欢罪犯何条?再问大人,可有搜捕令?”
众差役面面相顾,皆迟疑地望向上首的府丞。府丞大人暴怒,大吼道:“刁民,你藏匿丹砂契,与林怀衣一丘之貉,还敢说无罪!”
“大人,”索欢捋着头发冷笑:“没得这样平白冤枉人的!丹砂契?鬼知道它是个什么劳什子!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却要为他搭上许多条人命,竟不知我朝律法上记着这些!莫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惹得你们滥用公权?一丘之貉,说的却是谁呢!”
差役们张大嘴,这人是活腻了么!府丞亦震惊不已,他须发尽张,目眦尽裂,“大胆!敢污蔑本官!你方才明明不打自招,现在却……”
“呵!”索欢轻笑着打断,斜睨的双眼带上尖锐锋芒,如淬毒的绣花针一般。“大人疾声厉色,我只问大人,既是丹砂契,一纸契书,不是纸的还是铁疙瘩么,不打自招之说未免好笑!”他直视府丞,扬声讽道:“不打自招,何谓不打自招?以小人看,大人欲动私刑,是想来个屈打成招呢!”
“贱民!贱民!巧舌如簧,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府丞一根手指乱指着大叫,难为他一把年纪竟能气得跳脚,样子实在难看。
索欢被按在地上,犹刻薄嘲讽:“大人雷霆之怒,小人不堪承受,必是污蔑无疑了。只是大人睿智,知道打死小人,如此便还是清名远扬、爱民如子的青天老爷——”话音刚落便被一板子打得惨叫起来,他咬住唇强忍剧痛,将脸埋在地上,心中不无平静:今日若死在这里,也当是个好了局,终是不负怀衣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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