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何投 白璧向阙（1）

是夜。

慕容君笙脚下略有些踉跄地回到屋内，反手阖上了门，没有燃灯。

方才一直强行压制着的血气，此时终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唇外，又顺着下颌成线般蜿蜒而落，滴溅到前襟上，晕出一片深墨色，在月色下却是看不分明。

而他似乎对于自己毒发吐血一事并不太在意，目光不知落于暗夜中的何处。

半盏茶后。

他垂眸查看了已经污浊了的衣衫，目中露出一丝苦笑。接着，又自怀中摸出东方奕给他的丹药，拔起瓶塞，一连吞了好几颗。微微调息片刻后，他勉力起身，稍稍整理了一番，又为自己换了身干净的素衫。半晌后，他低头想了想，复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府衙已渐渐沉寂下来。

慕容君笙独自一个人静静走在这不大的院落中，偶有微风扫动枝叶发出沙沙声，一切却都显得静谧而宁和。整个院落都沐浴在月色下，虽不十分清朗，却因覆了薄云，而别有几分柔和的温韵。

他抬起头，沿途廊旁的一个屋子中还透着橘色的光亮。不用去看便可知，那屋中之人正冥思琢磨着，许正端坐在案几前，许正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他行至门窗旁，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悄悄驻足，微侧身，隔着窗纸静静伫立、聆听了片刻，目中浮起一丝满足，一丝怅然。

不知何时，屋内似是逸出了一声轻叹，虽然几乎轻不可闻，却在这静谧的夜里依旧显得格外清晰。屋外的人听到了，原本流转的目光竟是微微一滞。他仰起头，阖了阖目，终是移步离开了。

他来到东方奕的门外，却意外地发现往常都有光亮的屋内此时竟也是一片漆黑。

咦，都这么晚了，难道人还没回来？慕容心中有些诧异。他走近门前几步，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谁？是君笙吗？”出乎慕容的意料，屋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他想了想，沉声应道。

“进来吧。”屋内人吩咐道。

于是，他推门提步而入，发现屋内似飘着淡淡的清香。

“怎么不点灯啊？”慕容一边说着，一边捻火拨亮了灯芯道。

“才刚回来没多久。”东方奕坐在桌旁，伸手持壶，替慕容君笙和自己各斟了碗，就着明灭的光亮朝慕容望了眼，道：“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慕容君笙侧首问。

“你的毒，恐是又发作了吧？”东方奕低下头饮了口茶，慢声道：“我虽没你懂那些功夫，却倒也不敢枉担医者之名。别看你脸上蒙着那玩意儿让人看不出面色，但我瞧着你脚步虚浮，便可知一二。”

“唉，东方先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啊。”闻言，慕容君笙不感到惊讶，也不多做隐瞒，只是一叹又淡淡一笑，便转言道：“今日，包大人想收我为义子。”

“哦？做青天的儿子？那可真是好事啊，以前你在开封府都没能享受到的殊荣，没想到来了这儿，倒是有了。哎，我徒弟的大日子，可惜你师父我竟然给错过了。”东方奕没有抬头，轻笑着应道，语气颇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

“事，倒是好事，不过，我推拒了。”对于东方奕言语间捎带的几分戏谑和失敬，慕容君笙知他性子，因此并不以其为忤，亦于桌旁落了座，执过茶盏，淡淡道。

“是吗。那不是让人家失望了。”对于慕容的这句话，东方奕似乎也不感到意外，没有问原因，依旧神色如常。

“失望，总归还是有的吧，不过，今日来得早，总比日后再来好。”慕容君笙微微一叹，继而却笑道：“对了，我把那块牌子落在包大人那里了。”

“哦？是吗？”闻听此言，东方奕倒是显出了几分兴味，抬头道：“看来，狡兔的那一窟也要发挥作用了吧？”

“这倒也还未可知呢。”慕容君笙端起盏，低头饮了一口，却面有异色地抬起头来，道：“原来，这是酒啊。我道怎么会这么香呢。”

“上好的梨花白，怎么样，还不错吧？”东方奕见状，狡黠一笑。

望着东方奕的神色，慕容君笙颇有些无语地看了眼他这个挂名师父。

“东方先生，今日你出门了近一整天，可有收获？该不会就只是去打了壶酒回来吧。”慕容说笑间，又自斟自饮了一盏酒。

“今日，襄阳王赵爵派人投贴给我，邀我前去。”东方奕道。

“赵爵？你怎么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陪在左右，以策周全啊。”听说是襄阳王相邀，慕容君笙微微一惊：“他找你所为何事？”

“。。。。。。”东方奕微一沉吟，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以你在开封府的办案之能猜猜看所为何事？”

“呵呵，他的心思倒也不难揣度。想必他对于东方先生的名声也是早有耳闻。如今局势蓄势待发。他找到东方先生你，大概无非是希望你能做他的入幕之宾吧。”慕容君笙轻弹了下盏壁，微微一笑。

“确是不错。”东方奕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回应他的？”慕容君笙问道。

“怎么回应？依你之见呢？”东方奕挑眉一笑：“你说，我若是应了他可好？”

“你，不会的。”慕容君笙很是肯定地笑着摇了摇头。

“哦？”闻言，东方奕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道：“听起来，你倒是挺了解为师我。你知道，我一向是不问庙堂之事的，也懒管江湖的是是非非。要知道，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方才能活得久些。”

“东方先生你本是率性之人，受不得那样的拘束，却累得声名在外。”慕容君笙直言道。

“哈哈哈，知我者，慕容君笙也。”东方奕爽然一笑。

“那这么说来，你是直接拒绝了赵爵？”慕容问道。

“那倒也没有。他见我一直不置可否，颇不上心，又不愿就此放弃，于是给了我三日时间考虑。”东方摇摇头。

“呵呵，他倒是锲而不舍。明知先生你闲名在外，不惹俗物，还这般执着。”慕容君笙又是一笑，笑着笑着却是眉心一动，继而续问道：“那么，三日后，先生又待如何？”

“如何？”东方奕毫不在意地仰首大口饮酒：“该当如何便如何咯。以我的性子，难道还会怕了他赵爵？”

“先生的这个麻烦，不如就交给我吧。”慕容君笙忽道。

“交给你？”东方奕微微蹙眉。

“做徒弟的，给师父分担点麻烦，不也是分内之事嘛。”慕容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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