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选秀

珮瑄和采玥就这样在教习所过着日复一日，索然无味的生活。

“珮瑄，你说我们要不要偷偷溜出去玩啊？”采玥提议。

“偷溜出宫可是大罪，你可别害我。”珮瑄摇手。

“谁说出宫了，我们就去教习所外头看看。”采玥一脸无辜地看着珮瑄。

“好了，我怕你了，我们走吧。”

两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子在偌大的宫殿里四处游走，很快就迷了路。

“都怪你，非要出来，这下好了，回不去了。”珮瑄埋怨道。

“这也不能怪我，是你非说走这条道的，现在越走越远了。”采玥嘟囔。

束手无策之际，珮瑄一眼瞧见了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影，那身姿，那白衣，都是那么亲切熟悉。

“是他！”珮瑄激动地脱口而出。

“谁？”

“他怎么会在宫里？”

“谁啊？”

珮瑄不由分说，拉着采玥上前行礼：“秀女尹珮瑄，莫采玥在宫里迷了路，还请公子好心告诉我们教习所的去处。”

莫采玥瞪大了眼睛：“你疯了，万一他是什么王孙贵胄，把我们往外一捅，不就完了？”

“公子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是吗？”尹珮瑄补充。

莫采玥心中万马奔腾：这下可算是完了。

谁知那白衣人却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教习所过了这个巷子，一直往东就是了。”

“多谢公子。”珮瑄会心一笑，拉着采玥匆匆跑开了。

选秀的日子过得也快，很快就到了殿选的日子。

按国例，秀女先由皇帝皇后考问女德、礼仪、才艺诸类，若是赐花，便是落选，若是得玉牌，便是中选，若是既无花又无玉牌，就得再由王子皇孙选。

珮瑄照着嬷嬷的教导，循规蹈矩地上前去。

殿上是皇帝皇后威仪之像。

“臣女尹珮瑄，见过圣上皇后。”珮瑄低下头，心中忐忑。

“抬起头来。”是皇后威严的声音。

珮瑄只好抬头，躲闪着二圣的眼光。

“看你也识礼仪，可曾读过书啊？”那天底下最英武非凡的天子开口了。

“读过，《论语》《尚书》《春秋》《尔雅》都读了一些。”

“哦？那朕可要考考你。”

“你说，这《论语》里，你最钟意的是哪一句？”

“回皇上，小女子才疏学浅，读的不多，最喜欢“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这一句。”

“哦？这是为何？”

“只因此乃小女诵读《论语》之时，偶有所感，故撰一文，不料竟被人抄去，还混了解元的名声。”

皇上似乎来了兴趣，正欲追问前因后果，却被一旁的皇后打断。

“皇上，后头还有秀女等着呢。”

皇上意兴阑珊，只好作罢。

“既如此，那就赐牌。”

珮瑄的心里“咯噔”一声。

“皇上且慢。”一旁传来轻柔却庄严的声音。“皇上，恕臣妾斗胆，只是这位姑娘皇上要不得。”

“朕如何要不得？”

“皇上忘了，前年如昭仪的事儿才过去的多久，这就又忙着弄个才女进宫，难免招人口舌。”

“皇后说得是，既如此，就留给朕的几个孩儿罢。”

珮瑄松了一口气，但心下奇怪，如昭仪究竟是何人，这皇后又为何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

眼瞅着再过了选王妃，珮瑄便可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她就像初春的燕子般欢快起来，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可世上却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珮瑄一眼瞧见了一边的采玥，正在偷偷抹眼泪。

“采玥，你怎么也来了？”

珮瑄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她也落选了，这是再明显不过了。

“我怕是没有指望了。”

说着，采玥止不住抽泣起来。

“采玥，你别担心，做不了皇妃还能做王妃。”珮瑄安慰道。

“王妃？”采玥摇摇头，“不行，要做就做太子妃。”

当今北燕国有四位皇子，太子赵忠，秦王赵信，赵王赵贤，宁王赵烈。

这四位皇子都是青年才俊，且尚未娶妻，一众有望成为王妃的秀女，此刻都是目光灼灼，盼着成为其中一位的贤妻良母。

“四位王爷都尚未谋面，你为什么想做太子妃呢？”珮瑄不解。

“太子可是要做皇上的，做了太子妃，以后就可以做皇后了，多威风呀。”采玥憧憬地仰起头。

“嘘，小声点儿！”珮瑄急忙捂住她的嘴。“这要让人听见了，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是是是，可是我还是想做太子妃。”采玥托腮。

“我就不一样了，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王妃。”珮瑄低头叹了口气。

“真的吗？那天在宫里见到的那位，你也不想嫁？”采玥打趣道。

“呸呸呸，谁要嫁他了？再说了，我根本不认得他，哪里知道他是不是什么王爷。”珮瑄说着要去拧采玥的嘴。

采玥嬉笑着躲开，又说：“不过我听说最近宁王总是往宫里跑，不知道他是不是宁王殿下呢？”

珮瑄突然来了兴趣，振奋道：“你说真的？”

采玥靠近一点点，悄声说：“当然，听说宁王为了选妃一事，可是特意从封地长宁赶回来的呢。”

珮瑄不屑道：“不过是蜚短流长，你还当真了。”

采玥振振有词：“我才没有胡说，女儿节那天好多人亲眼瞧见宁王进城的。”

珮瑄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他是女儿节进的城？”

采玥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这么说，你在女儿节那天见过他？”

“不，我没见过。”珮瑄忙矢口否认。

“少来了，你瞒不过我的。”采玥咧嘴笑着，嬉笑说：“听闻到时候会有四个不同的香囊让我们选，你选宁王不就成了？”

珮瑄摇摇头：“我选了他，他也未必选我。”

采玥握住她的手：“珮瑄你就放心吧，你这样的大美人，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就你会说话。”珮瑄和采玥又笑着扭到了一起。

到了大选之日，一众美人云集在教习所，等候着嬷嬷过来带人。

几个宫女捧了鎏金锦盘进来，盘里是花花绿绿的香囊。

珮瑄和采玥面面相觑，采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珮瑄，珮瑄心领神会地笑了。

“这盘里有四色香囊，红色是太子殿下，蓝色是秦王殿下，银色是赵王殿下，紫色是宁王殿下。各位主子只取一个便是。”教习嬷嬷走了进来，和颜悦色道。

“是。”在场的各位都是名门闺秀，面上虽是喜悦，倒也整整齐齐行了礼。

珮瑄一开始还有所遮掩，见着周围的小姐们一拥而上，采玥更是早早不见了踪影，不禁觉得好笑，也大大方方取了宁王紫色的香囊来。

“你也配得上太子？”

“我怎么配不上了？”

“一个中书舍人的庶女，给太子做妾都不配。”

“你——”

不远处传来了争吵声，人群也渐渐围拢了过去，珮瑄循声而去，争执的正是莫采玥和太子少保的嫡长女杨柔佳。

“采玥姐姐，这种时候，不要多事。”珮瑄过去拉采玥。

“你说得对，我才不和这种人计较。”采玥随着珮瑄转身离去。

杨柔佳在背后大声嘲讽道：“哼，山鸡怎么也不会变成凤凰，你就做梦去吧。”

采玥脸上流下一行清泪。

“别听她的。”珮瑄安慰道。

“嗯。”莫采玥用力点头。

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成群列队的秀女姿色各异，摇曳生姿。

四位皇子已经到了宣德殿，等候着吉时到来。

珮瑄伸长了脖子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他！

珮瑄又惊又喜。

她紧紧攥住手里的香囊，含笑颔首。

“吉时到！”一边的小太监一声长鸣，众秀女齐齐行礼。

珮瑄不住地拿眼去瞄他，他今日穿了一袭银白色蟒袍，束上金色发冠，较之当日，更显王族贵气。

他浅笑着，眼神迷离，似乎在寻找什么，珮瑄欣喜地低下头去。

“还请大哥先选。”秦王赵信先开了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太子嘻嘻笑着，向一群佩着赤色香囊的秀女中走去。

珮瑄看到了采玥期待而紧张的脸，又看了看这位满脸横肉、形容猥琐的太子，心下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幸而太子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就她了！”

太子所指的正是杨柔佳。

杨柔佳立刻谢恩道：“谢太子隆恩，妾以后必当全心全力侍奉殿下。”

莫采玥眼中滚出泪来，她偷偷别过脸去，默默擦泪。

秦王也很快选了御史台监察大夫崔玉的女儿崔小云。

“三弟，轮到你了。”秦王向赵王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赵王赵贤站出来的那一刻，珮瑄几欲昏死过去。

原来他是赵王，他竟然是赵王！

珮瑄死死得盯着他，他扫视了一圈，在和珮瑄对视的一刹那，珮瑄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解，惶惑，随后逐渐演变成了愤怒，失望。

珮瑄恨不得立刻上前解释，可她不能。她只好握紧手中的紫色香囊，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赵贤闭上了眼：“就她吧。”

走出的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孩子，她看上去瘦瘦小小，还有些怯怯的。似乎并未想到赵王会属意自己，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也忘了行礼。

“咳咳。”教习嬷嬷示意道。

“小女子岭南庄氏，谢赵王恩典。”这女子眼神闪烁，也不敢抬头看赵贤。

珮瑄笑了，她也不知笑的是这女子，是赵贤，还是自己。

“四弟，就剩下你了。”秦王又道。

“我嘛——”一个碧色的身影站了出来，珮瑄认出，那正是当日在城楼上看到的除了赵贤外的另一个身影。

老天是最顽皮的，有时，他心血来潮随意开个玩笑，就能让凡间的人们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珮瑄只好默默祈祷，千万不要选中，千万不要选中。

“烈，依我看，那位姑娘适合你。”赵贤突然打断了宁王赵烈的话。

珮瑄遥遥望去，赵贤指的居然是采玥。

采玥也停下了哭泣，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赵烈。

赵烈拍着赵贤的肩膀道：“贤，你的眼光果然不错。大哥，你不介意我选了你的人吧？”

太子痴痴地笑：“没有没有，不介意。”

“好，那就是你了。”赵烈拍手道。

“莫……莫氏谢宁王殿下。”采玥脑海中一片空白，这已经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话了。

一声钟磬响彻云霄，今年的选秀就这样在沉沉的暮色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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