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嘉和五十六年，晋国皇帝薨，传位于四皇子萧允煜。

三日后，晋国上下以红代白，庆祝新帝登基。

泽天宫，萧允煜依旧着一身孝服，白色发带将头发高束，手负身后挺直站立，双眸迷茫着望着宫外的天空。

终究，是逃不出去了。

沈一茉到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场景。

他不过方才十六，却担上了不符合他这小小年纪的重任。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围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

而这股平静却刺痛了沈一茉的心。

她慢步走到他身边，随着他的视线所及望去。唇角微启:"殿下。"

萧允煜没有动，他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到来，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让他烦躁的内心渐渐平复。

"阿茉，如今就剩我一人了。"

是啊，先皇驾崩，留下遗旨，要求所有嫔妃殉葬，并册封各皇子为王分配各城。所有人都走了，这宫中只剩他和几位不熟悉的公主罢了。

沈一茉又何尝不知他内心的苦楚与孤独。这三日，面对先皇离世，他无能为力；面对母妃的殉葬，他无能为力；面对传位圣旨，他无能为力。

沈一茉也无法想象，他内心究竟经历了多大的波折。

可即使知道明白，沈一茉却不得不道出此行的目的——她是来道别的。

"殿下，一茉要离开了…"

离开？

一直未动的身体在此刻终于颤抖了一下。他侧过身子面对着眼前仿佛许久未见的女孩。

沈一茉知道他在看她，可她却不敢看他。她怕看到他的眼睛，她怕她不能安稳的离开。

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萧允煜看着沈一茉，沈一茉却看着宫外。过了好一宿，终是她开口打破了平静。

"先皇的密旨三日前到达沈府，密旨上写着，着沈府上下举家迁移至潼关，国丧后启程。未有得召，终身不回。"

潼关位于边关地区，沈家是武将出身。这一迁移，预兆着沈家今后为守卫边关而生。

似是脱下了重担般，沈一茉内心没有了纠结，她抿了抿唇，转身正视着眼前的人。

萧允煜平淡的眸光中终于闪过波澜，但也只是一瞬。沈一茉自是发现了，终是帝王，深藏不露。

萧允煜缓缓抬起手，抚上了沈一茉的脸，依旧是光滑巧嫩。

"阿茉莫不是忘了从前答应我的，要永远待在我身边的。"

沈一茉一直望着萧允煜的双眸，可除了刚刚的波澜，那对双眸在没有露出其余的情感。 她心中不免失望了。

沈一茉微微偏头离开了萧允煜的手，往后退了三步。

萧允煜似是明白她要做什么，眉头微蹙，黑瞳的眼睛闪现锐利。

沈一茉嘴角微撇，在萧允煜的注视下，双手交叠至左侧，右脚移至左脚后，挺直着背缓缓立下行大礼，缓缓开口。

"臣女沈一茉拜见陛下，恭贺陛下登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茉…"

"陛下，"沈一茉低头打断了萧允煜即将开口的话，"臣女此次离开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惟愿陛下能做一个明君，让大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样，臣女一家守在边关，也可无所顾虑。"

萧允煜回避了她的话，道:"留下来做我的妃子，陪在我的身边，不好吗？"

沈一茉苦笑，萧允煜永远都这样，即使沈一茉主动疏远，他也是自称"我"，不用尊称。可他终归不懂她。

"落花倾兮，美域美兮，见卿一刹，胜花美矣。可终究，花开花落自有时。陛下，"沈一茉抬头的那一瞬，望进了萧允煜的眼中，"臣女…拜别。"

说完，双腿跪下，端端正正的给萧允煜磕头。

这一跪，拜别你我的过往，此后，你有你的妃，我有我的夫；

这一磕，拜别你我的情分，此后，君君臣臣，人各相依。

次日，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嘉元。自今年起嘉元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减少赋税，实施新政改革。

同日夜，沈家举家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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