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影

夜色浓重，房里的夜灯晕出暖黄的光，弥漫至整间屋子。书包与校服堆在门边，桌上是未解完的高三习题。

温暖柔软的床上，两个女孩相对而眠。玻璃窗隔绝了屋外的风雪，她们一个睡得安稳香甜，另一个正细细听着屋内窸窣的响声。

脚步声若有似无，一只男人的手将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放在了对面女孩的床头。对面的女孩叫月鸣，栀子听她说过的，自小便有“人”常常送来东西，她甚至还在房内见过漆黑的人影，只是那人影总像隔着雾气，看不清是什么模样，每每都像是梦境中出现的神鬼之物。

许是察觉到了异常，男人看向栀子的方向，栀子慌乱地闭上眼睛。房间又恢复了安静，许久，栀子睁开双眼，可随即却被惊得倒吸了一口气。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床上赫然映着一个人影，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手缓缓抬起，停在半空中。栀子猛地翻身坐起，防备地看着他。那人影环着雾气，只能隐隐看出他一身古代装束。

“你别再来了！月鸣害怕。”栀子语气冷漠。

男人收回手，声音低沉深邃，像冷冽的冬水：“你呢？你就不怕吗？”

栀子有些无奈，她自然是怕的，可她早已习惯了装作无所畏惧。

“非要我哭得像个傻子一样，你才能看出我怕吗？”

男人轻笑一声，这小丫头倒是有趣。他伸出手，向着栀子。

“你要干嘛？”栀子话音刚落，便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待她再次醒来，已什么都不记得了。

清晨，两个女孩看着桌上的木盒，那盒子雕工极好，上面的纹路精致细腻，花鸟栩栩如生。栀子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可心内防备，不敢贸然打开。倒是月鸣已经习惯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伸手摘掉盒子上的环扣，缓缓打开了木盒。盒子里的东西像是些花种，大大小小，形态各异。

栀子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着，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神奇的事，她记得月鸣提起过，她自小生病总是不药而愈，每每遇到危险，也总能化险为夷，甚至只要是她许下的愿望，大半都能实现。

再加上这每隔一段时间就送来的新奇玩意，难不成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是月鸣家前几代积了什么福泽，有精怪来报恩？

外面天朗气清，墨栖寒身上却挂了些雪片，他并不是什么报恩的精怪，月鸣是他的次女，是他与一人类女子的孩子，当初为护她们母子周全，将月鸣的娘安置在了附近村子里。

村子边上有一间木屋，月鸣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母子两个的存在他从未与人提起过。可纵是藏得如此辛苦，月鸣的娘还是遭了难，留下了还在襁褓中的月鸣。

村里木屋已不安全，墨栖寒干脆将她送到了千年后的世界。那里正值太平盛世，又生长在人类之中，比这妖魔横行的地方不知安全多少。

多亏数百年前有妖怪修习了穿行时空的法术，又将妖力与血月邪气注入到了法器之中，他这才能在两个时空间来去自如。

墨栖寒本以为不会再见到昨夜那个小丫头，却不想一年后她竟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墨栖寒是排得上名号的妖精，但也不是没有敌手。就在几月前，一个与他地位相当的妖怪来求娶他的女儿，自然了，那妖怪求的是他的长女云冽，月鸣的存在几乎无人知晓。说来倒有些像人类联姻的把戏，不过是既结成盟友，又能有所制衡。可用自己女儿换地位，墨栖寒不屑也不愿，故而一直未能表态。

可云冽不知他的意思，真以为爹要将自己嫁给那个粗俗丑陋的妖怪。许是她早就有所察觉，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知道了墨栖寒当初与一人类留下了一个女儿，自己还有个妹妹。那丑妖怪只说娶他的女儿，可却没说要哪一个！

几月后的一天，栀子被带到了这里。许是栀子每天与月鸣形影不离，身上沾染了她的气息，那些妖怪又从未见过月鸣，故而意外抓错了人。

栀子目光呆滞，一路随着长女云冽的侍从来到洞里。意识渐渐恢复，眼前也清晰起来。不远处的男人正狠狠地瞪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女孩似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爹，我还有个妹妹，你为何从未告诉过我？”

妹妹？这是在说自己吗？栀子看向周围，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怪人站在身后，身上衣服都怪异得很，长相说不出哪里不像人。那夜环着雾气的人影栀子早已忘了，可她记得，月鸣曾说过，自小便有神秘如鬼魅的人影为她送去东西，一年前的花种她也是亲眼所见的。

他们认错了人。

栀子不动声色，看向不远处那对父女。男人的目光落在栀子身上，他漆黑如夜色的长发一半挽起，一半垂下，目光深邃如幽海，一张脸明明生得邪魅，却又不知从何处透出威严。他的样子根本不像那女孩的父亲，倒像是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

他就是月鸣的父亲吗？在栀子眼里，月鸣是全校最好看的女孩，大概是遗传了他的长相吧？

栀子一言不发，众人皆以为她还被蒙着心智，可男人看向她，她面色平静得很，听到众人说她是男人的女儿也不反驳。两人目光对视，像是都有意要演下去。于墨栖寒而言，他们抓错了人，自己真正的女儿月鸣就仍是安全的。于栀子而言，自己贸然说出真相，这些怪人也不见得会把自己好好送回去。

“爹！”栀子突然开口，笑着说，“你送去的东西栀子很喜欢，那些花种现在都已经活了。”

墨栖寒稍稍错愕，随即轻笑道：“喜欢就好！”

他知道，面前这个小丫头既将名字告诉了他，好让他继续演下去，又顺便威胁了他。自己送去的花种是给月鸣的，她既然提到，便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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