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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绮罗仰面躺在床上，抬手看了眼细银镯子，又把手放下。唐山海也糊里糊涂的仰面躺在她旁边，努力往床边缩，是个怕挤怕压怕冒犯的样子。

岳绮罗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既然她发了话，唐山海今晚自然不能回去。眼见唐山海拿着被子就往沙发上躺，岳绮罗仿佛突然意识到张显宗和地铺的缘分，一年的地铺好睡，一辈子的地铺不好睡，反正床够大，睡三个人都勉强够了，自己以后也是要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总不能让他天天睡地上，这像什么样子。

想到未来，岳绮罗又想，自己这副肉身是不会再长大了，可唐山海会一点点变老。她自然不是嫌弃唐山海老了不好看，不论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七十岁，只要是他，岳绮罗都喜欢。

至于把无心和别人的肉身抢来送给张显宗，那是以前的想法，张显宗的灵魂是独一无二的，躯壳也是独一无二的，灵魂和躯壳她都爱，少了哪一个，都不是他。

若有所思的瞥了唐山海一眼，岳绮罗有了主意，能找出无心的秘密，那是最好不过的。找不到也没关系，她可以追着张显宗的魂魄，去个离他近的地方，一世一世的寻他，再把两人之间的好故事，一遍一遍的说给他听。

或者有一天，她会让无心杀了自己，投胎到张显宗身边去，陪他出生，长大，变老。

挤挤蹭蹭的滚到唐山海身边，岳绮罗有些期待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小男孩模样的张显宗和老爷爷模样的张显宗会是什么样？

唐山海清醒的闭着眼睛，被岳绮罗一戳，更是睡意全无。岳绮罗穿着长袖绸缎的睡衣睡裤，一打滚一伸手，在被子下露出半截小嫩腰，刚好贴到他手上。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帮岳绮罗拉好衣服，唐山海翻身面对她：“绮罗，你是要喝水吗？”

岳绮罗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眨着一双皂白分明的眼睛，去想象唐山海变成一个老爷爷，要是他老的掉了牙，自己就给他换颗金牙。过了一会儿，她又老气横秋的把唐山海想象成一个小男孩，要是他在地上打滚耍赖，自己就先好声好气的哄他两句，要是他给脸不要脸，自己再动手打他。

一言不发的盯着岳绮罗看，唐山海说不出自己对她是怎样的一种爱，只是觉得她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可他还是要惦念她。岳绮罗的眼睛又黑又亮，让唐山海想到了一望无际的荒原的夜晚，没有灯光和月亮，天空是一匹漆黑的金丝绒，上面是许多一闪一闪的星星。

唐山海像是终于意识到她是个多么好看的小姑娘，他难过的想，要是岳绮罗朝人一笑，是不是会引的狂蜂浪蝶来争来抢。当岳绮罗第一次牵他的手，他就知道，自己永远也放不开她。

忍不住在岳绮罗亮晶晶的眼睛上亲了一下，唐山海一动不动，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岳绮罗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唐山海忽然起身用被子裹住岳绮罗，两手两脚的搂着她：“绮罗，我会一直陪着你。“说完，他抿了抿嘴，默然良久。

岳绮罗被唐山海不明所以的亲了一下又抱成一卷，身上全是他的温度和重量。

看着唐山海欲言又止的要说话不说话，像是被重重心事压弯了脸。她不高兴的噘嘴：“你少摆出这副没出息的德行。”

唐山海挨了骂，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绮罗，你能不能，能不能嫁给我，没有姨太太，我就娶你一个，只陪着你。”

岳绮罗忽然意识到，原来张显宗说过爱她，陪她，照顾她，还没说过要娶她。眨了眨皂白分明的眼睛，她问唐山海：“你为什么要娶我？”

唐山海又抿了抿嘴，像隔着千人万人，千山万水，和几十年的时间去看她，看她，看她的眼睛，看她眼睛倒映的自己。

“因为我爱你。”

脑子里响起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因为我爱你。”

不自主的把岳绮罗往怀里搂了搂，唐山海努力甩去眼前的幻象，幻象里有一个红色衣裙的岳绮罗和蓝色军装的张显宗，张显宗正把岳绮罗的脚抱在怀里，说着和他相同的话。

听了他的话，岳绮罗的心被重重的锤了一下，果然，“爱”这个字，只有张显宗说出来，才是与众不同的。她露出一口细糯的小白牙，小嗓子发出声音：”好，那我得当八抬大轿的大太太。“

“自然是当大太太。”

唐山海觉得自己放下了一桩了不起的心事，对着岳绮罗微微一笑，他放开被子，理直气壮地把岳绮罗搂到怀里抱了抱，又松开手，很高兴的仰躺在床边：“绮罗，和我待在一起，你高不高兴？”

岳绮罗当然高兴，唐山海很好，她找不出不高兴的理由。

“那和在天津比，现在和从前，什么时候更高兴？”

岳绮罗拧着两道浓淡相宜的眉，很认真的思考这个她从没想过的问题：“你在的时候，我都高兴。”

或许那不叫高兴，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岳绮罗说不清，即使是两人狼狈的躲在猪头山，只能吃田鼠野兔填饱肚子，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能过活，只是因为张显宗还在。

后来的几十年是怎么过的，岳绮罗想，那全是对无心的恨，她没想过张显宗，也没想过斗赢无心之后要干什么，反正，张显宗被他烧没了，再也找不到了。

岳绮罗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被唐山海压住几缕，翻身之际牵扯了头皮。唐山海的心里刚冒出一点意外的小幸福，又手忙脚乱的把头发拿出来，忍不住笑着和她道了歉。

岳绮罗在被子里胡乱蹬了他几脚：“愚蠢。66

蠢就蠢吧，没出息也行，唐山海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岳绮罗就是不给他好脸色，天天对着他数落，他也能乐呵半天。

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唐山海不露破绽的想：或许有一天，他会真的成为张显宗，也或许，他会真正取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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