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兴路的弄堂逐渐热闹起来,持枪的日本士兵三三两两的把门踹开:“开门!快开门!”
“怎么跑到家里来了?”“出什么事了?”“门内的居民有些不满,但碍于枪支和日本人的凶狠,并不敢多说话。
刘二宝匆匆往国富门路赶去,唐山海家并不处在繁华地带,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有些少。一个不稳,刘二宝像是被人绊了一跤,摔了个大马趴。
眼前出现一双黄底粉花的小小绣花鞋和白色轻盈裙摆,颜色柔和的让人无法不放松警惕。臂弯传来一点力道,一双白皙的小手正试图将他扶起来。耳边传来娇俏好听的声音:“先生,你怎么摔倒了?要不要紧呐?快起来吧,地上多脏啊。”
刘二宝弯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抬头的一幕让他放弃了心里最后一点警惕——多漂亮的一个小丫头呀!
小丫头比他矮了一个脑袋,梳两条大辫子,厚厚的齐刘海遮住额头,露出两道弯弯的眉,一张小瓜子脸莹白如玉,一双眼睛秋水盈盈,连两片粉红色的小薄嘴唇都是特别的嫩。年纪看上去也是稚嫩,是一朵花要开未开的模样,像学堂里走出的半大女学生。
刘二宝拍拍身上的尘土,端正身姿,想要给这个可爱到美丽至极的小姑娘留点好印象:“谢谢,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丫头把手从刘二宝身上拿下来,右手状似无意的垂下,一把锋利匕首倏忽间从袖内滑入手中,她的眼睛弯弯带着笑意:“先生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刘二宝也笑起来,想要和她告别。心窝处传来一阵疼痛,刘二宝的脖子被不知名的东西掐住,使他的嘴角只能发出一点脆弱的痛呼。他转动着眼睛向四周求救,可路上居然没有半个人影,并且安静的有些诡异。
那道娇俏好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催命的魔音:“可惜呀,没机会了。”
潘兴路走出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其中一个五短身材,一颗脑袋像是皮球,皮球的形状不太圆润,中间部分凹陷下去,露出颧骨。另外一个高高瘦瘦,远远看去,橡根细长的甘蔗,甘蔗的颜色算不上好,红红黑黑的带着油光。
背后传来一点响动,皮球警惕的举起枪:“谁!快点出来!听见没有!”
唐山海以手示意徐碧城不要轻举妄动,自己慢慢从墙后走了出来。
看着两手插兜,姿态悠闲的唐山海,皮球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唐队长?怎么是你啊?”
唐山海走到两人面前,平淡的语气中带着点不高兴:“苏队长的手下,就你们俩?”说着,他皱眉拍了拍两人的枪:“怎么这么没规矩,拿枪指着我?放下。”
甘蔗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枪放下,随手关上了保险栓:“唉,自己人。”
皮球却是不肯,他向唐山海身后的墙角望了望,眼神带着不善:“唐队长,你怎么在这儿?”
“我叫你放下!”唐山海食指指着皮球的脸,眼神冰冷锐利:“现在一分队,二分队,三分队都在抓捕军统嫌犯,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妨碍公务!我现在毙了你信不信!”说着,他拨开皮球的枪,想要动手。
甘蔗被吓了一跳,上前拉开两人:“唐队长,息怒息怒息怒。”
皮球见唐山海的怒气不似作假,也找不出对方是奸细的证据,只好放下枪,好声好气的道了歉。
唐山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见着嫌犯了吗?”
“没有,还没找着。”
唐山海拍了拍衣服,向后一指:“去那边。”
“是。”“好。”
见两人转身,唐山海率先扭断皮球的脖子,甘蔗脑子再不好使也察觉出唐山海的不对劲,他举着枪想要瞄准,但唐山海把皮球抱在身前,他一时难以开枪。徐碧城蹲在墙角哆哆嗦嗦的抱着头,不敢去看。她虽然在黄埔毕了业,也在行动处当了几个月的特工,但杀人这件事对于她来说还是极其不适应的。抬头看了一眼战况,徐碧城脸色扭曲的咬咬牙,捡起一块砖头想要帮忙。
一只小白鸟从一侧冲了出来,对着甘蔗的手猛啄,甘蔗吃痛,想要把它赶走。唐山海抓住机会,打掉甘蔗手里的枪,凶恶的掐住他的脖子往墙上提。甘蔗的双脚悬在空中,重心沿着墙直线升高,他双手扣着唐山海的手,企图打开一点空气进入肺部的通道。黑黑红红的油脸逐渐红透了,蹬脚的幅度也在减小,甘蔗像个被人割了脖子的公鸡,做着最后的无力的挣扎。
徐碧城显然没见过这等情景,至少没见过这样把人慢慢杀死的本事,她蹲在墙根,脸色凄凄惨惨且白的吓人。唐山海把人丢下,一手将她拉了起来:“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们快走。”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唐山海还来不及疑惑,陈深就从对面跑了过来。想到不久前看到的一幕,陈深觉得自己多年来坚信的唯物主义正在破碎。你见过会飞会笑的纸人吗?你见过躺在地上的尸体自己爬起来吗?陈深从前没见过,今晚却是见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抛去心里那点杂念,他冲到唐山海和徐碧城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们快走,从我来的路上走,路上有几个守卫,已经被干掉了,跑掉会容易些。“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另一个方向又响起一声枪声。
如果第一枪是侥幸,那第二枪就绝对不是了。徐碧城想不到,唐山海却猜测,有人正在吸引日本人和行动处的注意,以自身安全为代价,用声东击西的方式,企图为他们开辟一条更为安全可靠的逃跑路线。想到这里,唐山海一晚上没乱的心突然乱了,他抓住陈深的手,眼睛盯着他:“还有谁来了?”
陈深回过神,有些心虚:“我们得快点回国富门路,具体情况我和你们路上说。”
唐山海没松手:“绮罗来了,对不对。”
“是。”
岳绮罗来了?岳绮罗怎么来了?岳绮罗当然会来!因为她说过会保护好他。
“陈深,你脑袋是不是长屁股上了!你让她一个人去和一群人对着干!”
陈深被岳绮罗的本事惊得灵魂出窍,当时没头没脑的跑开找人,此刻却是反应过来了。岳绮罗的本事再大,也是有限的,也只有一个人,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想要从一群持枪恶徒手下跑开也是困难的。自己丢下她去吸引四周的人马,真是愧对良心,但现在显然不是后悔的时候。
“我们越早离开她就越安全。”道理确实是如此,但看着眼睛猩红的唐山海,陈深觉得自己的话没了底气。
不行,不可以,唐山海反复在心里念叨。他不能丢下岳绮罗跑,岳绮罗再有本事他也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他要把她带回去。
“你和徐碧城先走,出了事就往我身上推。”
“唐山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徐碧城不知道为什么岳绮罗也牵扯进了今晚的事,但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山海,能跑一个是一个,我们不能辜负岳小姐的努力。你不是说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了,明明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却不能去救她,明明是你最亲爱的人,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你闭嘴!绮罗没出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陈深去引开日本人,你会说这话吗!”说着,唐山海把徐碧城往陈深的方向推了一把:“你们走,我去带她回来。”
徐碧城见过唐山海的怒火,但这样入魔状态的怒火和担忧,她却是没见过。
陈深接住徐碧城:“唐山海,你上哪里找她?这件事没把握的。”
唐山海拿出怀里的枪,去意已决:“不用你管,我自己想办法。”说着,他盯着陈深和徐碧城,语气认真,一字一句不容拒绝。
“她活不了,我陪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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