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落英

最后一日，星野前去兰林坊取琴，结果看见宫里面人头攒动，连天尊都从清凉殿中跑出来，看着飞鸟聚集。

凤洋是不是有妖异？

星野离尘：很快就会散去。

果然，后来风雨来袭，它们都飞走了。

拿到古琴之后，星野第二日一早郑重其事地交还给内藏寮。园中纳言一路陪同，期间对星野赞不绝口。

分开前，星野作揖，问道：

星野离尘：我师父伊角圣哲，他是如何逝去的？那时我在外游历，不在他身边，听闻园大人与师傅交好，学生想问一二，以慰己心。

园中纳言哀叹一声，悲情满面，“重疾在身，年龄也大了。”

跟伊角门一模一样的回答。星野想到。

他跟了师傅三年，期间游历四方，后来又在京城伊角门下系统学了三年，最后根据师傅安排在民间独自游历两年，遍访名师，与他们切磋。最后一项任务是师傅专门安排的，这是伊角门其他弟子没有过的待遇。在外两年，他也算知道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原来民间亦有不少高手，曾有一个老禅师，叫瀑布倒流，万顷碧水逆流而上的场景蔚为壮观，像是倒挂的九天银河，让自己惊诧不已。等重新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重新拜见伊角门，却得知师傅去世，后来进入阴阳寮，从一个天文生开始做起。两年过去了，还是天文生。

“你才华了得，不出几年一定会出人头地，为师要再活个二十年，看着你成为一代有名阴阳师。”那时候，师傅站在洒满月光的院中说道。

如今，月色还是那个月色，只是月下给予期待的那个人却不在了。我定会成为古往今来最有名气的阴阳师，给你看的。从回京城开始，星野就这么对自己说。

回到家中后，不出所料，亲王还是又来了。

凤麒美，像是星辰蝴蝶樱花，有人欣赏，认为很美，倘若无人欣赏，还能认作美吗？

他失魂落魄地问。

星野离尘：你该去寺院问禅师，或剃度出家自己探寻。也许他们会告诉你，樱树还是那株樱树，假如欣赏她的人不在了，那她的美也就消失了。

凤麒那你怎么看？

星野离尘：人于存在之前，星辰蝴蝶樱花就存在了，它们不是为我们的存在而存在的，自然认为其美，所以叫它存活，并不管人存不存在。昨晚的琴笛合奏，我听到了，实在玄妙，觉得三生有幸。假设我没有听到，鸟儿们也听到了，樱花听到了，宇宙听到了。

凤麒宇宙？

星野离尘：是啊，宇宙，在震桓国，他们称呼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类似佛家口中的‘世界’，世者，迁流也，时间如同流水，从过去流到现在，并将流向未来。界者，空间也。

凤麒问你话的时候，你总是说一些玄乎的东西，搞得我听不懂。

星野离尘：我的意思是，有一种东西在记录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即使这件事情没被任何人看到没被听到，被认为从没发生过，可是这股力量依然会记录它。我们阴阳道称之为阴阳之根源。

凤麒这就是你终生所追求的东西？你到达那个根源，然后拿它做什么呢？

星野笑而不语，执笔在绢纸上写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凤麒生气了，

凤麒总搞得自己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怪不得你在京城呆了两年，没有朋友。

然后撅嘴离开。

这时候一个女子从院中走出，她穿着十二单衣，每踏一步，似乎就有不同的颜色在其衣服上来回晃动，眩人眼目，“你该珍惜他。”她说，“京城数年来你终日跟我们式神相伴，从没有人类朋友。”

星野头也不抬，

星野离尘：好奇心还会驱使他回来的。而且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真是锱铢必较的阴阳师啊！这又增加了一条你没有朋友的证据。”女子说道。

星野不为所动，

星野离尘：他算不得朋友，只是一个无关人员。

继续练字：

倘世中兮无此樱，

亦将无需怜花散，

春心闲闲兮自不惊。

女子执起绢纸，看到字迹后说道：“你对他，不也是真心相待吗？先前他问你是否会讨厌他，你说有一点，若是旁的官员，会这样问你吗？即使问了，你会如此作答吗？你对着他的时候，不也是表露了真心实意吗？这不是朋友是什么？”

星野停笔了，不语，然后在纸上写下：

唯易散兮乃可怜，

樱花短绽赏时暂，

世事多忧兮岂久全！

我并不需要朋友，他想。

即使耗费自身生命力，也要站到阴阳师的顶点，以慰师傅之灵。但在死亡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完成师傅的终极目标，抵达阴阳之根源。心若磐石，他心里对自己说。战争，死亡，苦难，情谊，权力，任何的狂风暴雨和风花雪月，最终都会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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