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亏

薄暮已尽，长夜未央，晚间清冷的风吹去几片留恋在天际的云，稀疏的星拥着一弯柳眉似的月，皎洁的月华夹杂着碎碎的星芒，透过林间的瘦枝残叶，倾泻下清幽如水的一地斑驳。

此刻已是寅时，夜幕如漆，万籁俱寂。在这朦朦胧胧的光影里，远处的叠嶂重峦在一片影影绰绰间隐约可见。若这静谧的地方没有沦落为凄清的坟地，不知有多少人会爱上那宛如画卷的远山；会流连于它水墨般的质感而忘了归家。

在那片枯枝满地落叶成堆的地方，突然有一只小兽轻巧地跑来。它足下踏着枯木窸窣作响，飘逸的尾掠过黄叶风起沙沙，它跑得近了，轮廓逐渐清晰了，便可以看清它是一只通体绯红的狐。狐狸一路奔波，最后到了墓碑林立之处，它的喘息声略显沉重，脚步似乎也不是那样轻巧了。它把步伐放缓，一双狭长而魅惑的眼逐一打量着那些或整或缺的墓碑，每望一眼墓碑，眼中便闪过一丝失望，显然，这些都不是它苦苦寻找之物。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这只瘦削的狐终于停下来了，它久久驻足于一块残缺的墓碑前，用那覆盖着一层白色绒毛的鼻细细地嗅着面前的东西。那墓碑虽已是残缺，又经过风吹雨打，抹淡了上面的寥寥字迹：

“月未盈，花已落，花月两相亏。君行忘川妾同归，玉殒香消伊念谁？”

那狐狸眯着莹亮的眼，转了转眼眸，似乎是仔细辨认着那淡去的字迹。须臾，它竖耳抬首，望月而泣，大滴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无尽风情的眼中滚下，打湿了脸颊上的细腻绒毛。它在悲泣，在磷火燃光里悲泣长眠地下的伊人；它在回忆，在满目噙泪中回忆不复存在的往昔。

还记昔年，它的故里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那是处面积略小的风水宝地，但是只惜地点的名字狐狸至今未能记起。若说那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地方是江南吧，它虽也是小雨淅沥，但总少了一分烟雨的缠绵；若说那个地方是塞北吧，它虽也是北风凛凛，但又少了一分新雪的初霁。遥想匆匆那世，它还不是今天的狐狸，而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

彼时，他身为一名农户之子，出身贫寒。家徒四壁的家庭自然交不起沉重的赋税，因此他的父亲出城劳役，怎料至今未归。父亲的一去不复返更是让这个家庭雪上加霜，这位少年只好和它那位出身于落魄贵族的母亲相依为命，而处于孩提时代的他便去一位公子那里做了书童，维持着家庭的生计。

春秋旦夕如白驹过隙，在母亲把沾着朝霞的晨曦融进早餐的炊烟里，在那位公子帘下案前渲染了最后一丝暮色的烛光里，不知不觉间过去了数个年头，草木青黄也曾几度交替。这时的他已是十六七岁的光景，虽是涉世未深，却也已经是心有所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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