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变故（二）

这日天刚刚过午，便有人在外敲门，下人来报，说外面有个道长求见。

我跑出门去，见竹子抱着剑正站在门外，他肩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裹。我奇怪的问：“竹子，你是要出游么？”

竹子摇摇头:“我搬出上阳宫了，正打算回紫霞观去，经过这里便想来看看你。”

我见他眉心一片郁结之色便问：“竹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竹子面色沉郁地叹了口气，“我与师叔闹翻了！”

竹子行事光明磊落，他师叔却蛇蝎心肠不择手段，两人不是一路人，决裂是必然的。我早会料到如此便安慰他道：“这怪不得你，你师叔他手段未免太过阴毒了。”

竹子黯然道：“我门宗旨要立身行道，抱德炀和，可师叔的所作所为却与此背道而驰。你以为先皇为什么会传位于默默无闻的六皇子，实是师叔他操纵阴灵占据了先皇的身体，借先皇之口下了传位遗诏，二皇子的外祖、三皇子的舅父突然暴毙，也是师叔使的手段。他扶植庸碌无能的六皇子登位，六皇子因此感激他赋予他无上的权力，他大肆抓捕一些妖灵吞噬它们的灵力，甚至不惜用童男童女来修炼......我屡次劝阻无果反倒被师叔责骂，实是不想再呆在乌烟瘴气的上阳宫了。小伶，师叔他执迷不悟，我怕他会对你不利，你还是要小心为是。”说着，他突然脸色一白，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竹子，你怎么了？”我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竹子。

竹子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苦笑道：“我私自将师叔抓来用来炼药的小童偷偷放走，他恼怒之下打了我一掌.......”

我闻言忙伸出二指搭在竹子的手腕上，果然，竹子体内心脉受损，真气循环凝滞不通，他师叔真是狠心竟下了如此重手！幸好竹子内力深厚，不然他怎能撑到此时！

我忙将竹子扶进客房让他在榻上坐好，自己则盘膝坐在他身后将掌心抵在他的后心，以灵力缓缓渡入他体内为他疏导阻塞的经脉。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我收回内力，再看竹子的脸色已然好了很多。

“小伶，谢谢你。”竹子回头对我点点头。

“朋友之间何必言谢。竹子，你暂且先在这里住下吧，你受了伤要好好休养，紫霞观在山上做什么都不是很方便。”

竹子想了想，“也好，我也担心师叔他来找你麻烦，不过，我住在这里，殷泽他会不会.....”

“不会的，阿泽他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你就放心住下吧......”

正说着，突然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高声喊道：“小伶姑娘，小伶姑娘你在吗？”

我出门来，见是赵叔铺子上的伙计唤做黑三的，便问：“黑三，是赵叔找我有事么？”

黑三抹了抹头上的汗焦急地说：“不好了，小伶姑娘，你快去看看吧，殷府出事了!”

“什么！”我闻言拔腿便朝殷府方向跑去。等我跑到殷府门外时，发现殷府的大门已经被负坚执锐的士兵团团围了起来。

殷府不远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他们指着殷府的大门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

“哎，殷家这是怎么了？”

“听说皇上下旨抄家呢！”

“听说殷老爷贪污公款被发现了......”

“不对不对，我侄子在衙门里当差，听他说，殷大少爷不是写了本书么，被人举报那本书里有影射朝政之嫌......而且，说殷老爷和殷少爷在府内非议当朝新皇来着......”

“他们父子二人的谈话应是私密，你怎么知道？”

“据说是殷少夫人大义灭亲举报了自己的公爹和夫君呢！”

......

隔着围墙，我听到殷府院内官兵们的吵嚷叱骂声，听见丫鬟下人们的惊呼哀嚎声，翻箱打砸的稀里哐当声......

殷泽呢？殷泽怎样了？我站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心焦如焚地望向大门方向。

“散开，都散开！看什么看！再瞪着狗眼看就把你们都抓起来！......”一个身穿绣着熊罴官服满脸恶相的黑胖子从大门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一手扶着自己腰间的革带一手指着围观的百姓一眼大声叱骂道。

围观的百姓听得那黑胖子这样说，纷纷瑟缩着头朝后退了几步。

那黑胖子得意地斜了四周的百姓一眼，朝门里吆喝到：“把犯人都给我押出来！”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殷府的一众人等被五花大绑的给押了出来。最前面的是殷老爷，他被扒了官服，穿着囚犯的衣衫，脖子上套上了沉重的枷锁，面如死灰地垂头看着地面。紧接着是殷姚氏，她身上佩戴的首饰都不见了，穿着一身麻布衣服，悲悲戚戚、披头散发地跟在殷老爷身后，左耳上还不断地向外渗着血。

殷姚氏的后面是殷泽，他也穿着罪人衣衫，可却面目沉静一副无悲无喜状，只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即使这样狼狈，可却也掩盖不了他的卓然风姿。

再后面便是殷府的丫鬟下人们，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满脸惊慌地缩成一团，被一根长长的绳子拴在了一起。

那黑胖子看人都押出来了，大声嚷道：“殷府上下男子押去充军，女子没入官奴，殷政父子二人暂时关押在天牢中，待审完之后再行定罪，”他又指着一队士兵到，“你们去殷家的庄子里去把殷浩和殷雪捉回来！走！”

“夫君~”正这时，柳含烟悲呼一声跌跌撞撞地从门里扑了出来，她扑上前去拽着殷泽的衣襟哭得声嘶力竭：“夫君，那个人告诉我，说顶多是将公爹削职罢官而已，只要我花钱重振殷家你便会对我另眼相待，可我没料到会这样......你放心，不管花多少银子，我都会将你和公爹救出来的......”

殷泽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纵使柳家再富可敌国，可皇上下的旨意又有谁违抗？以前我对你有所亏欠，这下我们便两清了。我已写了休书给你，殷府之事不会牵连到你，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还是尽快离开吧。”话刚说完便被差役连推带搡地推走了。

柳含烟瘫倒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跟紧着出来的莺儿忙含着泪连搀带抱地将柳含烟给扶走了。

差役将殷府上门贴上封条将殷府上下百十口人尽数押走。

殷泽神情淡然地被押进囚车里，纵使这样巨大的变故他依旧镇定从容，他倚靠在囚车的角落里，头发半散着遮着一半侧脸，头微微地侧向隆兴源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知道他心中所想，殷府被抄家官兵并没有指名要去捉我，我既平安他便放心了。我心下难过不已，他都这般了还记挂着我，心里一着急便要飞身上前去将殷泽给救下来。

可我身子刚动了动便被人一把给拉住了，回头见竹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身边，他压着我的肩头不让我上前，低低地说：“小伶，不可！”

“你放开我，竹子，我要去救阿泽！”我挣扎着要摆脱竹子的手。

竹子见制不住我便快速地用手指在虚空画了个符按在了我的脑门上。顿时，我的身子一下子便动不了了。

“竹子，你放开我，求求你了，我必须去救阿泽！”我知道竹子对我施了定身咒，看着被押走的囚车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似是有心灵感应般，殷泽突然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一眼便望见了我和竹子，他猛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抓着囚车的栏杆，脸紧贴着栏杆目光缱绻地望着我。他似是知道我想干甚么微笑着冲我摇了摇头，然后又望向竹子隔着栏杆冲竹子一抱拳，竹子看看我冲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殷泽是在拜托竹子照顾我，眼泪越发流的凶猛起来。

囚车渐行渐远，殷泽仍是抓着栏杆痴痴地望着这边，直到望不见为止。

等到人群都散尽了，竹子才解开我的定身咒。我急怒之下一掌便朝竹子拍去，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救阿泽！”

竹子不动不摇地硬受了我一掌，他看着气急败坏的我平静地道：“门口这样多的卫兵，你如何能救得了殷泽？你难道没有瞧见屋檐上埋伏的那些弓箭手么？就算你砸破囚车，可到时箭如雨下，不但救不了殷泽反而连你也难以脱身。”

竹子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怀疑，殷府被抄家这很可能就是师叔设下的局，不然，那些弓箭手的箭上为何要贴了符纸？显然就是为了对付你，你若贸然出现，只怕他正好以劫朝廷钦犯为名抓你。”

关心则乱，我只顾着殷泽压根没有留意到四周的状况，听竹子这样一说顿时脑子冷静下来，看着竹子微微皱起的眉头及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禁责怪自己方才太冲动，竹子本来就有伤，又被我打了一掌，只怕伤势更加严重了。

“竹子，对不起，方才我打了你一掌......”

“不妨事。”竹子摇摇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殷泽被关在天牢中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要救人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竹子怕我住的那处宅子不安全，便找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客栈落脚。他嘱咐我这两日不可轻举妄动，等他的伤好一点了便和我一起前去营救殷泽。

我听人说，天牢是专门关押重犯的地方，那里的犯人每日都要接受残酷刑讯生不如死，殷泽在天牢定会受很多苦，想到这，我便一刻也坐不住恨不得立刻冲进天牢去将殷泽救出来。

可竹子说，他师叔目的就是为了抓我，他既以殷泽为诱饵是定然不会让殷泽死了的，且头几日为了防止我前去救人，天牢的防守必定会很严密。等过几日，天牢的防守松懈些我们才好进去救人。

虽然我心急如焚可也认为竹子说的很有道理，便强压着心里的急迫寝食难安地又等了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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