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河车

自从上次去柳含烟处请安被拒后我有几个月没有见过她了，想着前几日做的菊花糕殷泽吃了说不错，我便又做了一些打算送些给柳含烟和莺儿尝尝。我将菊花糕放在食盒中然后提着食盒朝柳含烟的住处走去，刚到门口便见莺儿坐在檐下发呆，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莺儿姐姐，你怎么哭了？”我上前挨着她坐下。

“见过白姨娘。”莺儿见是我，忙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朝我施礼。

“莺儿姐姐，你别这样，你还是叫我小伶吧，你这样叫我听着心里着实难受，”我拉着莺儿的胳膊让她跟我一起坐着。莺儿起先不肯，可扭不过我又看我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便苦了脸坐了下来。

我从食盒中端出菊花糕来，“莺儿姐姐，这个是我做的菊花糕特地送给小姐和你尝尝，你吃一块吧。”

莺儿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来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我见她一脸愁容便悄悄问：“小姐又责骂你了么？她这段日子身体怎样？”

“ 小姐她，唉！我好担心她啊......”莺儿向我讲述了这些日子以来在柳含烟身上发生的变化。

“姑爷一直冷落小姐，她心里本已是难过，姑爷又纳你为妾，这无疑是在她心上又狠狠捅了一刀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姐总觉得姑爷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没有出凡脱俗的容貌，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变得漂亮，听说哪里有新出的胭脂水粉便通通买了来往脸上涂抹，可各种胭脂水粉胡乱抹在脸上却让她脸上生了不少红疹。小姐见没有效果便将希望寄托于各种坊间流传的美颜秘方上，她派人出去打探搜罗，但凡得了一个方子便在自己身上试用，这些方子有些没什么作用可有些吃了便上吐下泻的......后来，小姐不知从哪里找得一个巫医说自己有药可以消除小姐脸上的胎记并让她容貌变得更美，小姐于是花了大价钱从巫医那里买了秘药日日服用。你别说，这秘药确实有效果，小姐服用了一段时间后，脸上的胎记快消失不见了，皮肤变得越来越白皙光嫩，整个人都变化好大......”

“小姐变得漂亮，她心情也会开朗起来，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还担心呢？”我看着莺儿愁苦的表情不解地问。

“小伶，你不知道，”莺儿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自从小姐越来越漂亮后，她整个人也越来越不对劲了！她身上渐渐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腥气，用多少香料都盖不住，她自己不觉得，可我日日服侍她怎么闻不到？且那秘药，只要有一日忘记服用，小姐的脸便干瘪皴裂，可一服下便立刻鲜亮明艳起来容色也比往日更胜几分。我觉得这药不太对劲，便劝小姐不要再吃，可小姐却着了魔似得不听劝，反而骂我说我见不得她好！”莺儿说到这里，又垂下泪来。

“这药确实有些奇怪。”我不禁皱起眉头。

莺儿听我这样说便一把握住我的手，“小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你知道么，我总怀疑小姐是被鬼上身了！”她睁大了眼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继续道，“我夜里给小姐守夜时，小姐突然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瞳仁里一片漆黑，脸上也是一副凶狠的表情，她竟然朝着自己啪啪便是几巴掌，边打边说‘打死你，打死你！’有时，我还发现似乎有一团小小的淡淡的黑影蹲在小姐的床头伸着手掐小姐的脖子。可等天亮了小姐醒来时，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听莺儿这样说，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柳含烟招惹了什么脏东西？“这种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服了那个巫医的药不久......小伶，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小姐会不会有危险？”莺儿焦急地又要哭出来，“老爷外出经商不在府中，小姐也不让我回柳府求助，姑爷又这样不上心，小伶，虽然小姐现在对你冷淡可以前却没亏待过你，你能不能跟姑爷说说，让他来看看小姐,找个法师给小姐驱驱邪......”

“这倒不必麻烦姑爷......”我沉吟着摇摇头。

“小伶，小伶你！”莺儿一脸震惊地看着我，随即含着泪冷笑，“也是，你现在是姑爷心尖尖上的人，自然巴不得小姐这般了，最好小姐立即死了便立刻将你扶了正......”

我急得跺脚：“莺儿姐姐，你怎地这样想我！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你还记得我有一个当道士的朋友么，他法术高深，我虽没那样厉害却也跟他学了点皮毛，我先去瞧瞧小姐，若是我能解决那最好，如若不能还有我朋友呢！况且，若是禀了姑爷请了道士来，岂不是让全府的人都知道小姐中邪了？”

莺儿一听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对不起小伶,我不该那样讲你......”

当下，我便拉着莺儿打算进去瞧瞧柳含烟。笃、笃、笃，我伸手敲柳含烟的房门门：“小姐，我是小伶，我能进来么？”

“小姐，小伶来看你了。”莺儿也在一旁朝屋内说道。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半点声响，我和莺儿对视了一眼，莺儿上前推开了房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有点昏暗，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香粉味道，柳含烟穿着一身艳丽的织锦衣衫坐在梳妆台前正拿着一只眉笔正对着镜子画着眉。听见门响，她头回都不回一下，依然缓缓地在脸上画着。

“小姐？”我轻轻地唤了声，走到梳妆台旁。

“你看我美么？”柳含烟突然转过头语气幽幽地问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她脸上那块心形的红色胎记不见了，皮肤白里透红，容光胜雪，眼角眉梢上挑中自带妩媚风情，与之前那个温婉娴静的柳含烟简直是判若两人。

“美......”我不由地点点头。

“连你都说我美了呢！”柳含烟似是很得意，“咯咯咯咯......”她笑着凑近梳妆镜前，伸出涂满了鲜艳蔻丹的手细细地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皮肤，“这样你们就争不过我了吧？夫君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从镜子中看到柳含烟的左眼球中有一个隐约的黑影似是一个手脚尚未齐全的小人，且那小人身上似乎有一股怨气从柳含烟的眼中缓缓地向外溢出。“小姐，我听莺儿姐姐说你在吃药，可这种短时间内让人变化如此大的东西怕是对身体有害，你还是不要再吃了......”

“哐！”我劝说的话还没说完，柳含烟便拿起桌上的铜镜向我砸了过来，“滚！都给我滚！”她伸手指着我歇斯底里地道，“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变美！你们都嫉妒我！谁都不能抢我的药，谁都不能!我一定要变美......”

柳含烟连摔带砸，屋内碎片横飞。莺儿慌忙拉着我跑了出来。

“唉，你看，小姐这样偏执，这如何是好？”莺儿愁苦地看向屋内。

“无论如何，这药是不能再让小姐吃下去了，否则只会害了她。”我断定柳含烟吃的那个药有极大问题，“莺儿姐姐，小姐的药还有多少？”

“不多了，还有几颗吧，小姐说这药如此有效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向那个巫医再买一些。小伶，你可是看出有什么不对了？”莺儿紧张地问。

我点点头：“嗯，有些不对劲。莺儿姐姐，你把剩下的药偷偷拿出来，然后找些山楂丸芝麻丸做成相同的样子再放回去。今夜待小姐睡下后你暂且去前院下人房那边，我来守着小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要害小姐。”

“小伶，你一个人可以么？”莺儿一脸担忧之色。

“不妨事，你放心好了。”我拍着她的手安慰她。

还好今夜殷泽呆在隆兴源与赵叔谈事情，这便省了我不少口舌。两更天了，估计柳含烟睡下后我便悄悄进了她房间唤出了莺儿。我施了个隐身咒坐在角落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熟睡的柳含烟。

大约三更时分，我忽听得柳含烟口中发出“哇哇”两声啼叫，她猛地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随即抬起胳膊对着自己便是几个耳光，然后又呼通一声直挺挺地躺了下去，便是这样柳含烟也没有醒过来。紧接着，我看见一个灰色的小小的人形从柳含烟地头顶慢慢地飘了出来，看上去是个婴孩的模样，但它的身体只有膝盖以上的部分是齐全的。只见它浮在柳含烟的头顶，面目凶恶伸出双手去掐柳含烟的脖子，嘴里还发出嘶嘶地声音。

我见状忙现身，一伸手便将那婴孩的人形抓到了手里，我轻轻翻开柳含烟的左眼，发现她的左眼已经没有什么异常了，便抓着婴孩人形推开门走了出来。我到了一个僻静角落里，以灵力在空中划了一个罩子将那个婴孩人形禁锢在里头，“说，为什么要害人！”

那个婴孩人形起先在罩子里左冲右撞，用力撕扯着，挣扎了一段时间后见逃脱不掉便哇哇地哭着说：“我恨，我恨！我本来在娘亲的肚子里可以安稳降生，可却被人生生将胞胎剖了出来制成了药丸卖给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要吃我！”

我愕然，我也曾听说过有一味药名叫紫河车，其滋补之功极重，久服可使人须发乌黑，延年益寿，青春焕发。这紫河车乃是用健康产妇娩出之胎衣晒干研磨制入药，可为了获取胎衣生生将胞胎从母体剖出这简直是惨无人道之举！

“呜呜呜，我被制成了药丸送给了这个女人，可惜我身体尚未长齐全不能杀她，等她将药全部服下我便能身形齐整报仇了！我不甘心！我恨死她了！”婴孩人形继续啼哭着。

“你不该找她报仇的，她也是被人骗了。”我可怜地看着那个婴孩人形，“你若是要报仇便去找那个害了你和你娘的人，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呜呜，可是，可是我的身体还残缺着，况且我也打不过那个巫医，只能找这个女人。”提到自己娘亲，那个婴孩人形空洞的眼中仿佛有泪水一般湿润了。

“唉，”我将手伸进灵力禁锢圈内抚摸着那个婴孩人形的头，“我帮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找这个女人的麻烦，行么？”

“嗯嗯。”婴孩人形连忙点点头。

我撤去了禁锢，将莺儿换出来的药丸拿了出来用手捏碎融合，然后以灵力缓缓地渡入婴孩的人形的体内，不一会儿，便见那婴孩人形的膝下慢慢长出两截小腿来，接着是脚。

那婴孩人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高兴地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长齐了，长齐了！”

“我已经在你体内注入了一丝灵力，想是应该能敌得过那个害死你的巫医了，你报了仇后便早日投胎去吧，千万别再继续作恶，万一被和尚道士抓住会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我叮嘱那个婴孩人形。

那婴孩人形浮在空中冲我磕了个头，然后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我回屋看看床上尚在熟睡的柳含烟，她眼中的黑气已经不见了，我给她盖好被子后转身推门去找莺儿了。

两日后，我听府里的下人议论说城东巷子里发生了一件惨案，一个给人看病卖药的巫医死了，被人开膛破肚死状极惨，官府查了几日也没查出凶手是谁。我心里知晓定是那婴孩人形报了仇了，那巫医活取人胎衣，此种谋财害命之事不知暗中做了多少，简直是死有余辜。不过，他死了，柳含烟便不能再继续服药了，应该也算一件好事吧。

又过了几日，莺儿悄悄来找我，向我道谢：“小伶，多亏你，自从不吃药后，小姐身上的腥味也渐渐淡了，夜里总是出现的那个鬼影不见了，我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我笑道：“谢我做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对了，小姐断了药后没什么不对劲吧？”

莺儿苦笑一声：“断了药，脸上又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小姐自然是会有些不开心的，不过过一些日子应该就好了......”

我安慰她：“那就辛苦你照顾小姐了，若有什么难事尽可来找我，我若是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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