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之徒

过了端午，天气炎热了起来，府中人人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

我一早伺候柳含烟洗漱时，她见我还穿着春衫便问：“小伶，你不热么？还穿这么多衣服？”

“是很热。我后背都湿透了。”我转过身给柳含烟和莺儿看。

“那你还不去换衣服，要悟出痱子了！”莺儿接过我手里的帕子推我去换衣服。

我到偏屋取了一件夏衫来愁眉苦脸地在身上比划着给她们看：“小姐，莺儿姐姐，你们看！我去年买的衣服又短了，半截手臂都露出来了。腰这里倒是合适，可是胸口这里怎么也系不上......”

莺儿绕着我打量了一圈笑道：“是的呢，不知不觉又长高了，衣服可不是小了么。”

柳含烟道：“莺儿，去把我箱子里去年做的那几件夏衫拿出来，那几件衣服的花色款式我不是很喜欢一直没穿过，不过料子比外面卖的都要好，你个子高穿不上，小伶倒是合适呢。”

莺儿点头转身去箱子里取了几件夏衫来，她拿了件撒花烟罗衫和一条淡烟云蝴蝶裙让我换上。我换好了衣裙从帐子后面转出来，提着衣衫的下摆对柳含烟和莺儿说：“小姐，莺儿姐姐，这衣服刚好合身呢，不过，这么好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着实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穿不着放在那里反而糟践了东西，倒不如给你们穿。”柳含烟看着我眼中一片赞叹，“小伶，这衣衫穿在你身上当真是好看！”

“嗯嗯，这衣服确实很好看，这上面绣的花儿和蝴蝶活灵活现的，料子又轻薄又软糯，穿在身上可舒服了！”我边点头边扯起袖子给她们看。

柳含烟的目光从衣服上转到我的脸上，她微怔地看着我，嘴角的微笑渐渐淡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的表情：“衣服也要分什么人来穿，有的人穿了是锦上添花，有的人穿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柳含烟对自己的容貌有些介怀的，她因此在殷泽面前有些自惭形秽，认为若是自己容貌出挑一些，殷泽便不会对她这样冷淡。我见她心情低落忙岔开话题：“小姐，上次取了荷叶上的露珠泡茶你说好喝，趁着早上露珠没干我再去收集些。”

“也好，”柳含烟低低地应了声，“你去吧！”

我点点头，取了净白瓷瓶朝花园走去。此时天边刚露出鱼肚白，一线极其细小的亮光似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对面的天空，如柳眉般的月亮还残留着一弯淡淡的影子。花园中飘着清清淡淡的雾气，泥土中散发出湿湿润润的味道，花枝上含苞欲放的蓓蕾从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的绿意来。草叶上晶莹明亮的露珠如细小圆润的明珠一般在叶尖颤颤巍巍地晃动着，倏然又落入了土里。

清晨的空气如此清新！我深吸了口气，欣然地捧着瓷瓶走到池塘边上。东西院前头是一片共有的大池塘，这个时节，池塘中开满了粉色的莲花。我沿着湖边走，轻轻的捧起一片片圆盘似的荷叶将荷叶中晶莹的露珠倾倒进瓷瓶里。

我正收集着露珠，忽听得不远处的墙边传来了“咚”的一声响，我抬头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我以为是莺儿来了，便头也不回地笑道：“莺儿姐姐，你是来看看我有没有偷懒么？我可没偷懒，不信你瞧，我已经收集了大半瓶的露珠呢！”

话音未落，我的腰突然被人搂住了，接着整个人被人用力朝后一揽，我猝不及防地仰倒在一个人的怀里！一张俊美的男子面孔出现在我头顶，他脸上带着一丝惊艳之色目光放肆地在我脸上流连着。

“二少爷！奴婢见过二少爷！”殷浩身上有着浓香扑鼻的脂粉味还混合着阵阵酒气，两种味道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熏得我直皱眉，我连忙挣脱着起身。

“咦，想走？你要走到哪里去？”殷浩的右胳膊紧紧地搂着我的腰，他伸出左手捏着我的下巴调笑道，“一大早的碰见个美人儿，本少爷还以为是荷花成精了呢，我怎么竟没注意府中有你这样标致的一个丫头！”他的手指摸上我的脸，在我脸上摩挲了几下，“本来一大早从温柔乡里出来本少爷还觉得甚是遗憾，可没想到竟有如此惊喜！”

我一把推开殷浩的手，抱着瓷瓶拧腰从想从他臂弯里钻出来，可殷浩似是知道我的意图斜上前一步拦住了我的路邪气地笑道，“小美人儿，告诉本少爷，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小爷我去跟夫人要了你！”

这殷浩平日里看着一副端庄正经的样子，人前人后原来也是两副面孔，我看着殷浩在我身上放肆打量的眼神心里极为反感，于是便冷着脸道：“谢谢二少爷的抬爱，不过奴婢只是一个小丫鬟并不想攀什么高枝，还请二少爷让路！”

“呦，脾气还不小呢！爷就喜欢泼辣的美人！”殷浩用折扇挑起我的裙带下摆，流里流气的笑着。

“二少爷，请您自重，”我挥手打开殷浩的扇子，侧身低头想从他身边快步跑过去，谁知殷浩闪身上前却一把将我抱了个满怀，“着什么急，先让少爷我一亲芳泽，你放心，你若是跟了少爷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便对我上下其手起来。

我躲避着殷浩不老实的手，心里气急了，恨不得立即把他打晕过去。可若是把殷浩打晕，等他醒来势必对我加倍报复。我不由地瞥了眼一旁的池塘，扔在池塘里？我又摇摇头，娘说了不能害凡人性命，把殷浩打晕扔在水里他恐怕会淹死。

只稍微一分神的工夫，就听得“刺啦”一声，我身上那件撒花烟罗衫被殷浩撕破了露出了半截臂膀。“啊！你你你！你赔我衣服!”看着衣服被殷浩撕破了，我心疼极了，顿时火起，也不管他是谁了，抬起脚便朝殷浩的脚面狠跺过去。

“哎呦！”殷浩冷不防被我踩了个正着，他龇牙咧嘴地抱着脚跳到一边，面目狰狞地瞪着我：“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我今天非办了你不可!”说罢便凶狠地朝我扑过来。

殷浩纠缠不休也让我恼火万分，我暗暗运力在脚上，准备在殷浩近到身边时一脚给他踹池塘里喂王八去！

“殷浩！要发酒疯到东院去!别在我西院丢人现眼！”就在殷浩刚刚扑到跟前我正准备一脚踹出去时，殷泽冷冷地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接着花枝一晃，穿一袭冰蓝暗纹长衫的殷泽从树后转了出来。

我一见殷泽忙朝他喊道：“姑爷！”随后我推开殷浩朝殷泽跑去。殷泽见我衣衫有些凌乱更露了一片臂膀出来，本来不悦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转身上前将我掩到身后，目光冰冷地盯着殷浩。

“呵，我说这丫头这么不识好歹呢，原来有人撑腰呢!”殷浩拎了拎自己的衣领嗤笑一声说道。

“殷浩，你在东院怎么折腾我都管不着，可你看清楚了，这是西院，由不得你乱来!”殷泽语气冰冷地道。

“呵呵，我不过是看中了一个丫鬟而已，大哥你又何必这样。早知道这丫头是你的人，我也不会动她了。”殷浩皮笑肉不笑的摇着手里的折扇，“不过，大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娇妻美妾不说，还有这般美貌的丫鬟伺候着，当真是齐人之福啊！”

“住口！你以为人人和你一般下流么！”殷泽面笼寒霜，“东院的丫鬟但凡有些姿色的皆被你染指过，有的甚至被暗地里强行落胎，你以为塞些银子就能堵住下边人的嘴么？东院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我不想理会，可你若是把手伸到我西院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听说爹花了大把的银子疏通准备让你拜在周太傅门下，周太傅此人清风高节、端正严明，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说他还会收你为门生么！”

“你！”殷浩上前一步，一脸怨愤地用扇柄指着殷泽的脸，半晌，他恨恨地道，“哼，一个丫头罢了，本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说完，他嫉恨地瞪了殷泽一眼，又阴恻恻地狠狠剜了我一眼摔袖离去。

殷泽目光森冷地看着殷浩远去的身影，直到殷浩走得没影了，他才转过头来看着我，面色缓和地微微叹了口气：“怎么一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怕是难逃他的毒手。”

“我想收集些露水给小姐泡茶的，谁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我带了三分委屈七分义愤道，“真讨厌，小姐给我的新衣服都被他给扯坏了！”

“你这傻丫头，不担心自己倒心疼起衣裳来！”殷泽伸手在我头上揉了几下，他看着我露出的一截手臂，目光中幽光一闪，伸手替我将破损的地方拉好掩住，“快回去换身衣服，别被人瞧见了。”

“哦，”我心疼自己刚上身的衣服，闷闷不乐地抱着白瓷瓶转身和殷泽一起朝回走，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来殷泽一大早怎么会来这里？心里想着便问了出来：“姑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殷浩他在外面宿醉不归怕我爹责怪便常从这里翻墙进府，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让人盯着呢，听下人说看见你朝这边来了，我怕你遇见他便赶了过来。”殷泽停住脚步，看着我，眼中似有柔柔的星光在里面闪烁着，“小伶，以后看见殷浩就躲着点，他这个人睚眦必报，我担心他对你不利。”

我点点头：“嗯，好，姑爷，我会留心的。”

殷泽的嘴角挂上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傻丫头！快回去吧，我待会也要出去一趟。”

我跟殷泽分开后便回了柳含烟屋里，怕她们担心就没告诉她们殷浩为难我的事情，只是心里越发觉得这个殷家从殷老爷、殷姚氏到殷浩、殷雪，貌似个个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感叹殷泽能在这个家中长到这么大实属不易，心中对他的怜惜不由地又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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