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意分家

既已应承了姚氏,柳含烟便回西院打开小库房，她让我和莺儿清点出四十个金元宝和一千两银子来放进箱子中，准备等天黑了让人抬了悄悄送去姚氏那里。柳含烟嘱咐我们一定要严守秘密，这件事决不能传扬出去，我和莺儿都点头称是。我们刚锁好小库房出来，我目光一瞥间见不远处的树后面有片衣角一闪即逝。我上前去查看，却没发现有人，心想也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待天黑了下来，柳含烟让莺儿找了两个下人来将箱子抬上送去东院。刚出门，便听得一个冷淡的声音道：“抬的什么东西？要抬到哪去？”

柳含烟一听这声音忙走了出去，她欣然地望着站在门外的殷泽：“夫君，你来了？”

殷泽面无表情地上前来用手指叩了叩箱顶示意下人将箱子放下，他将箱子打开一条缝朝里面望一眼，面上浮起一片冷色：“你打算将这些都送去东院？”

柳含烟忙让下人退了出去，她上前柔声道：“母亲说父亲遇到些麻烦，我毕竟也是殷家的媳妇，理应为二老分忧。”

“哼哼~”殷泽冷笑了一声，“她又在你面前惺惺作态了？你就这样将这样一大笔银子拱手相让了？”

“不是的，母亲她没有，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柳含烟忙辩解道。

殷泽冷眼看着柳含烟脸上一片嘲讽之色，从两片薄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愚蠢！”

柳含烟一愣，殷泽以前虽对她冷淡可却也没说过如此重话，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夫君，我......”

"她今日说父亲有麻烦问你要一千两，明日说家中有灾问你要一万两，我倒是要问问，即便你的嫁妆再多可经得几回如此大手笔？再说了，你又怎知道她手中没有银子？”

“我......母亲说日后定会将这笔银子还给我的......”柳含烟委屈地解释道。

“她说还，你就相信？若她一直不提还钱的事，难不成你会主动向她去要？我猜，以你的性子定是做不出这种事的。”殷泽冷笑连连。

“我......”柳含烟沉默了，虽然姚氏说日后会把银子还回来，可就算她还了，柳含烟也没打算收下，她觉得若是自己能为殷府出一份力，殷泽心中也会感激自己对自己高看一眼的。

殷泽见柳含烟不说话了，他伸手拽住了柳含烟的胳膊冷声道：“跟我走！”

柳含烟被殷泽拽得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我和莺儿本欲上前去拉开殷泽，可柳含烟冲我们摇了摇头，我们只得作罢。

不多时殷泽拽着柳含烟便到了东院。此时，正是晚膳时间，大厅的门敞开着，殷老爷、姚氏、殷浩及殷雪都在，他们围坐在饭桌前，一片欢声笑语。

我不由的看了看殷泽，他脸上的哀色一闪而过，嘴角挂上一丝嘲讽，面容又冷了几分。他应该是有些难过吧？毕竟他也是殷老爷的儿子，可这样的场景仿佛他就是个外人一般，冷眼看着别人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只听得厅内殷雪娇嗲地说道：“爹爹，听说最近城外要修一条河渠您经常要到工地去巡视，太阳这样大，一定很辛苦，这是女儿让人炖的燕窝红枣羹，您喝一点吧。”

殷老爷呵呵笑着：“还是雪儿心疼爹呀!”

殷雪上前抱着殷老爷的胳膊：“我是爹的女儿，不心疼您心疼谁啊？！”她眼珠一转，摇着殷老爷的胳膊撒娇道，“爹爹，女儿近日在盛彩轩看中了一副耳环，那老板说这耳环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低于一百两不卖，可女儿实在是很喜欢呢......”

“买，买！既然是雪儿喜欢的，多少银子爹爹也给你买！”殷老爷拍着殷雪的手笑道。

“爹，您这就偏心了！”一旁的二少爷殷浩撇了撇嘴，“妹妹看中了什么东西您就给她买，怎么没见您对我这么大方呢!”

“你这臭小子！”姚氏拿筷子在殷浩的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还跟你妹妹吃醋，你上个月看中的那什么前朝的象牙砚台可是花了两百两银子，你爹还不是给你买了？！”

“娘！您别敲我头呀，把我敲傻了爹可就没儿子了！再说了，爹的钱不给我们花还要给谁呢！”殷浩笑嘻嘻地躲着姚氏的筷子。

我心中一动，望了殷泽一眼，看来他说的没错，姚氏手中不是没银子，若是如此，又怎会花大价钱给殷浩买砚台，给殷雪买耳环？

殷泽冷笑着看了柳含烟一眼，那眼中意味深长，他一拽柳含烟的胳膊便拉着她迈进了厅中。

许是没见过殷泽、柳含烟两人拉手一同出现在东院，饭桌上正在吃饭的几人愣了一愣，随后殷浩瞅着殷泽拉柳含烟的手阴阳怪气地说道：“喲，大哥，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难得同大嫂一起到东院来！”

姚氏朝殷浩瞪了一眼，然后笑着对殷泽和柳含烟说：“泽儿，烟儿，你们来了，用过晚饭没有？快坐下一起吃吧。”

“不必了!”殷泽冷冷地拒绝，他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嗤笑一声，“不是说殷府已经捉襟见肘了么？怎么还吃的起这一品鲍翅和血燕？莫不是在哭穷？”

“哐！”殷老爷将筷子朝桌上一掼呵斥殷泽道，“怎么说话的！你这是对待长辈应有的态度么！传出去也不怕丢了殷府的脸面！”

“呵！”殷泽冷笑一声，毫不在意殷老爷的脸色，他轻蔑地说道，“原来爹爹您还在意殷府的脸面？只是不知挪用女方嫁妆这种恶劣行为若传扬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打了殷府的脸？”

“你!”殷老爷快速地与姚氏对视了一眼，他压着心头的火气道，“怎么是挪用呢？我们只是暂借一下而已，过后自会还给烟儿的......”

“对，对，何况烟儿也是同意的，”姚氏将目光看向柳含烟，“烟儿，你说是不是？”

方才在外面柳含烟已经将屋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下也明白了殷府并没有姚氏所说的那样缺银子，可拿银子出来也确实是自己答应过姚氏的，她不能否认，于是只得点点头：“这件事是我同意的。”

“你看，你看，我们是征求过烟儿同意的并没有挪用的意思，只要渡过这次难关，爹爹定会多还烟儿一成银子......”

“呵呵？难关？我怎么不知道府里竟穷成这样了？”殷泽冷笑着将围在桌边的四人一一打量一圈，说道，“爹手中的这双象牙筷子应该要四十两银子吧？二弟这玉扳指若我看得不错乃是大家手笔怎么也值个五十两银子，他手中的这柄玉骨绢面扇子乃是河坊斋的镇店之宝值数百两银子；三妹颈上这八宝璎珞项圈少说也二百两银子，腕上这副血玉镯子可不止三百两，”他又指着姚氏道，“她身上穿的这身南华锦市面上以尺论价......呵呵呵，还有爹爹书房中收藏的那些瓷器、书画，哪一个不值个百两银子？竟然说殷府穷得叮当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姚氏面有窘色争辩道：“这，这......这些都是死物，若是匆忙之间典当怕是被人压价根本凑不齐那么多的现银......”

“你们骗她也就罢了，打量着我也好骗不成？我虽不管家，可却是知道娘在世时留下的那些铺子、田产一年能收多少银子回来！这些银子我可是没见一分钱都进了你们的腰包，你们贪心不足竟然还在这里觊觎着柳家的嫁妆！”

“烟儿既已嫁入了我们殷家便是殷家的人，府中有事她总该出一点力吧？再说，她自己应允的，我们又没强逼于她......”

“哦？是么？即便是她同意了，可自古以来女方的嫁妆嫁人时虽并同夫主记录在丈夫名下，可却单独造册，婆家无权动用和侵占，”殷泽顿了顿，冷笑着看了殷老爷和姚氏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若在分家时，妻子家所带来的奁产，丈夫的兄弟父母更是不能侵占分毫！”

“你？！你这是要分家？”姚氏闻言一惊，随即她转向殷老爷一脸委屈的道，“老爷，您看泽儿他竟与我们如此生分了......”

“逆子！你敢!你这是要气死我不成！”殷老爷勃然大怒哐哐地拍着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齐齐跳动起来。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爹娘养大你容易么，这么多年你为家里做过什么，没赚回一文银子却一转头就要提分家......”殷浩摇着扇子鄙夷地说道。

“就是，就是，若离了爹和娘，你又有什么本事养活西院那些人......”殷雪也出声附和着。

“哼，哼哼哼......”殷泽盯着桌前的四人冷冷地笑了，“我朝律法规定：嫁妆的继承顺序，先由亲生儿女继承，无亲生儿女的娘家收回，娘家无人的才轮到夫家。我倒是要请问爹，我娘去世后她名下应由我继承的那些嫁妆到哪里去了？我现已成家，爹是不是也该将我娘留下的那些嫁妆归还到我名下了？！若是这样算来，恐怕这东院就要搬空了吧？”殷泽又转向殷浩冷笑道，“到时就麻烦我有本事的二弟来养活这东院的人吧......”

“你、你.....”殷老爷气得指着殷泽说不出话来,一口痰堵在心口上不来，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姚氏和殷雪忙上前捶胸拍背地帮殷老爷顺着气，姚氏一边拍着殷老爷的后背一边唉声叹气：“泽儿，都是一家人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看把你爹给气的......快跟他认个错!”

殷泽面带讥诮道：“爹，您可要保重呀，若是分家后，这一家子人还要靠您的俸禄来养活呢！”他将“俸禄”二字重点强调了一下嘴上带着讥讽的笑，“您一家四口就先用晚饭吧，反正不急于这一时，待明日我们再好好列个明细将分家文书写好呈到衙门盖印......”说着看也不看殷老爷他们便拉着柳含烟面带笑意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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