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概是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一声开门的声音把焦躁不安的我从思绪不定中拉了回来。我急忙上前打开门，韩子俊那高大俊秀的身影终于呈现在我眼前。

他的双眼满是疲惫，并没有细细观看我，而是在撇了几眼之后随着步伐进入了客厅。

我：“爸爸，回来啦，来，我给你拿包，你歇会吧，我刚刚煲了汤，你尝尝怎么样。”

他稍有推脱，想自己把包放好，却还是被我抢了过来，放回了他的卧室。

随后我走进厨房，将煲好的汤加热。

我站在就餐室里，依靠着墙，微微探出头，向客厅望去，偷偷观察着继父的一举一动。

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窗外白色的街灯射了进来。洁白的街灯，就像月光一般，暗淡温柔，我向窗外望去，一弯朦胧上弦月正高悬在夜空中。那时的他，看起来就如白月光一般，纯白，又带着些哀伤。

此时的他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整齐的头发已有些凌乱，在那发梢下，是他的一双手遮盖了自己忧愁的眼睛，他就那样疲倦地躺着，满是哀愁。

待粥煮好后，我叫他来进餐。

随着他进入了就餐室，我看清了全部。

他穿着一件棕绿色的短袖衫，顶着稍有凌乱的头发，戴好他的眼镜，那双有神的眼睛里依旧写着哀愁。

我和他在餐桌上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举起筷子，搅动着手里那碗热乎乎的肉皮汤，轻轻地嘬了一口。

我就这样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爸爸，谢谢你没有向他们坦露关于那个公仔的事。”

他语气中略带苦涩，似乎说不出话了一般：“没事。”

似乎有些事情他并不想多说。

我：“怎么样？审讯顺利吗？他们问你什么了？”

韩子俊：“他们问了我关于我的身世、家庭等问题。”

我：“你都如实回答了？”

他点点头。

我：“怎么说的？”

韩子俊：“就是告诉他们我的原生家庭，我的工作单位以及咱们过去的家和现在的家。”

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和伤心。

我：“你现在安全了吧？”

他摇摇头，说道：“我的笔录还没有做完，公安局让我回来整理资料和证明，明天继续做笔录。”

我有些莫名的恐惧。

韩子俊：“你早点睡吧，明天不用去上课了，在家反思就行。”

我：“怎么还反思啊？”

韩子俊：“刚刚学校给我打电话了，说在这起自杀案被压制之前，你最好还是在家待一段时间，过几天再去吧。”

伤心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又快要哭出来了。

我：“对不起，爸爸，给你添堵了，我真不乖，弄出这么多幺蛾子，害得你在我这费心，真的对不起。”

韩子俊：“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感觉你叛逆了很多，虽然我们不是亲生父女，但是，你有什么心事也是可以和我说的啊，我会和你一起解决，没必要憋在心里，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有，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说出来好吗？”

韩子俊：“只有今晚一晚上，明天就没时间了。”

我感到那种悲愤之情难以言表，多年来累计的情绪似乎在此刻像洪水猛兽般扑面袭来，迅速将我淹没，有些又苦又涩的东西在我嘴边打着转，扰乱着我的心神。

我捂住嘴巴，不让那种东西破口而出，也坚决不让眼泪掉下。

继父看出了我的不适。

他皱起眉头问我：“怎么了？”

我：“难受，让我吐一会。”

我急忙抽身，朝卫生间奔去。

待我从卫生间出来时，继父已经吃完晚饭，整理好餐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我跟他谈心。

他看起来整齐了一些，也打起了精神，想要专心致志做我的开导者。

他一见到我来了，给了我一个暖心的微笑，示意我坐在他旁边，让我们开始谈话。

我坐在他身旁，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了，也很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

我用一阵沉默来掩饰自己的内心的慌乱。

我抬头看着他的脸，那张白皙文俊，充满精神气的脸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此刻他的眼睛正注视着我，他的嘴角还勾着亲昵舒坦的微笑，瞬间我觉得我回到了小时候，刚刚遇见他的那一刻开始。

韩子俊：“感觉好点了吗？怎么回事？”

我：“没事，可能这几天饮食不规律，胃有点不舒服。”

韩子俊：“注意照顾好自己，你已经长大了，不要让自己难受。”

我已经长大了吗？还没有吧，至少我现在还不想，不想那么快变老。

我决定坦白了。

我：“爸爸，其实我……”

韩子俊：“嗯？”

我觉得我的话语像个俏皮的孩子一般，总在快要说出口时止步。

我：“我能关了灯说吗？”

继父有些不解。

韩子俊：“为什么？”

我：“我觉得那样会好一点。”

他喂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起身把客厅的灯关掉了，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现在，客厅又陷入了那种灰暗的情景，纯白的街灯伴着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打在地板上，打在我喜欢的继父的身上，他此刻就坐在我身边，像一束白月光，每一寸露出的皮肤都是那样清雅。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我想…我大概爱上谁了。”

韩子俊：“谁？楚叶楠吗？”

我：“不是，不是他。”

韩子俊：“那是谁？”

我：“是你。”

霎时间，空气都凝固了。

过了一会，他继续询问：“我？”

我点头示以肯定。

韩子俊：“是父女之间的那种，还是？”

我：“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什么是父爱，也不知道什么是母爱，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一定是喜欢着你。”

韩子俊：“清秋，我想是你搞错了，爸爸可能对你的…”

我：“我没有搞错！我很清楚，我就是爱着你。”

韩子俊：“为什么呢？”

我：“因为，我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人，是一个集魅力和才华于一身的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自打小学第一天遇见你之后，我就记住了你。你那时意气风发，满腹才华，谈吐、举止都透露出你特有的魅力，在和你成为一家人后，这感觉更激烈了。”

韩子俊：“所以，你在小的时候就迷恋着我？”

我：“不，我是在高一的时候喜欢上你的。之前有妈妈在，我觉得你们的感情很好，我也挺满足的。后来妈妈出去打工了，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但是她把我留在了你身边，一开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我发现这些仿佛都可以被冲淡，但唯有你不可，你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深的那一个，也只有你，能让我为之着迷。”

他将脸埋在手里，我可以听到他呼吸中的困惑。

韩子俊：“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这样的年纪，对异性着迷也很正常，也许你对我只是有一种依赖，一种崇拜。”

我：“那你分得清什么是爱情吗？”

他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在他那深邃的眼里满是哀伤。

他沉默着，不说话。

我：“说实话，我很嫉妒你的学生，尤其是那些可以天天听你讲课，叫你‘老师’，和你一起快乐上课的女生，我很怕有一天你会对别的女人着迷，我怕你不喜欢我和我妈妈了，你会和别人在一起，你会亲吻、拥抱别人。你这么优秀，肯定有人喜欢你，那你心里是不是也有其他人了？”

韩子俊：“你在想什么啊？”

我：“回答我。”

韩子俊：“我想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你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是不是受什么伤害了。”

我：“那你回答我，你对我有没有感觉？”

他定定地看了看我，没有回答，随即便起身走向了卧室。

我再也不能容忍泪水的冲击，哭了出来，我使出所有的勇气和力气，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继父被这突入起来的拥抱吓住了，随后便是一阵反抗。

可他怎样推开我，我都不愿放手。

他转向我，试图控制住我。

韩子俊：“清秋，别这样。”

我：“我不，我怕，我怕失去你，失去太多太多，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求你，在一起好吗？”

我像疯了一般。

就在他快要推开我时，我一头钻进他的怀里，虽然他很高大，但我也终于抱住了他。

我的泪水达到了极点，不顾一切地往外肆意着，这是我这辈子哭的最凶的一次。

我：“我就是喜欢你，为什么不可以，不可以在我身边。”

他镇定了下来，随即用手摸着我的长发，我能感到他那温柔的呼吸打在我的头发上。

他没有说话，任我这样哭泣着。

在那场哭泣和表白之后，他并没有坦露心意，而是将我送到我的卧室门口，让我早点休息。

于是我们就这样回到各自的卧室，入眠了。

但夜对我来说，是漫长磨人的存在。

我辗转反侧，怎样都睡不着。

我的脑海里没有继父，没有母亲，也没有同学老师，只是一片空白，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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