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里是天界和人界交界的地方，远远看去，天河如铺满珍珠的少女裙带，自九天之上遥遥奔流而下，河水涛涛，碧波淼淼，水流平稳地从碧落崖东岸流向西岸，若非时时传来的水流声，我大概都以为这条河不会流动了。

崖下是无边的黑雾，耳边是呼啸的劲风，风里似乎藏着无数只手，一个个似乎要把我的耳朵生生拽下，要将我的灵魂撕个粉碎。悬崖壁上是黑乎乎的石头，我忍着剧痛闭上眼，这些石壁上仿佛刻着无数文字和图画，又好像是许多个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了，我倒挂在半空中，面前有一方石台，石台上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石桌上有一壶酒，虽是个茶壶模样，但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百般笃定那一定是酒。

远处有歌声传来，是我未曾听闻过的语言和曲调，歌声渐渐逼近，我转身，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右手拎着花篮扶风而来，宛若天仙。

四周变得明亮，呼吸间斗转星移，天上出现日月，花篮里飞出无数绿光，崖壁上顿时翠绿横生，其间还有鸟兽虫鸣，石桌变成白玉色，甚至还能看见崖上透明的天河，仿若此处只是人界寻常的一处桃源。

“来了？”

她认得我？

“坐。”

我为何听得懂她的话，她的唇形分明说的不是中原语言！

“喝一杯吧。”

我鬼使神差般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走到石桌旁坐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下。

天仙从袖中拿出两颗发光的夜光珠，一颗散发着温和的暖黄色，一颗上蹿下跳，时而漆黑如墨，时而变为暗紫色，时而又变成血红色。

“这便是你要寻的东西，你要哪个？”

那不知是什么酒，入口是淡淡的清香，入喉又有一点点涩意，到了腹中又有些热胀，让人有些微微不能承受的奇异感觉。

我顿了片刻，问道，“我能近些看看吗？”

天仙笑道，“可以。”

说完两颗珠子就浮到我面前，我凑近想要先看看那颗暖黄色珠子，它竟然有所感应，欢快地飞过来贴上了我的额头，暖光流过我的心间，一些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是一对男女。

少女不谙世事，红衣少年天性顽皮，两人相识相惜一路直到终成眷属，大战开启之后男子活了下来，少女却不知所踪，少年抱着少女的遗物抱憾终生。

我轻轻推开暖黄色珠子，只觉得可惜了这一对壁人。

那颗不安分的小黑珠却十分不配合，我抓它逃，片刻间就飞到石台外去了，还冲我摇头晃脑，一副欠揍模样。

天仙板着脸摇了摇头，小黑珠无奈地飞回我手中……

大战之后，血流成河，各方损失惨重，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伤残都能被治好，为了寻灵药，有人铤而走险，杀灵兽，夺灵草，而那个少女本体竟然是一颗罕见的仙草，被人连根拔起入药，一般来说已经化形的仙草就不能当做普通的仙草来对待了，可他不管，他伤的太重。

少女开口乞求，并承诺过一段时日就提供一些枝叶给他入药，两人在黑黢黢的山洞里度过了不知多少年月，黑衣男子渐渐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感，终于决定面对本心时却发现她已经耗尽元神，无力回天。

黑衣男子魔性大发，屠戮三界，一时间竟然无人能敌，天界匆忙组织伐魔大军，谁料魔族竟早已蓄势待发，一场杀戮转变成三界大战，天上地下伏尸何止百万……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如此血淋淋的画面，满眼都是血红色，大战持续千年，人、魔、妖、鬼、神纷纷入战，一时间天河河水变为血红色，黄泉河里魂满为患，幽冥府忙的七窍生烟，人界领地大部分化为战场，只有七国所在的领地在天界庇护之下成为仅剩的桃源。

我心头一痛，神识不稳，险些跌落崖去。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吗？神仙的仙身都长这样的吗？

见我大骇模样，天仙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酒，懒散地问道，“你要哪个？”

我语气喃喃，换谁都知道要选哪个好吧，我却有些犹豫，心中的话始终无法说出口，她似乎醉了，盯着我脖颈上的小木牌牌失神，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略略仰头，檀口轻启，吐出一串音符，摇晃着走到崖边，忽然有大风刮过，她甩着衣袖扶风飞至半空中，又是一串歌声，其间伴有鸟鸣，崖边翠绿的枝条中飞出一群五颜六色的鸟儿，跟着她一路飞到天河尽头。

“我来见你了……”

漫天星光莹莹，一瞬间日月都变得无光，点点星光徐徐坠落，那竟然是如我手中一般的夜光珠，大小颜色各不一样，如午夜的萤火加上元宵节绚丽的烟花，我一时看呆了去，人间绝色，不过如此吧……

日光流尽，渐渐暗淡无色，月满枝头，徒留一地清辉。

满地的颜色随她一同消逝，崖壁石桌重新恢复成暗黑色，黑雾再次充斥四周，只留我手中的白玉酒杯，杯中早已喝完的酒重新浮现，其间漂浮着一颗颜色淡绿，近乎无色的小绿芽，我垂眼看它，它竟然有所感应，微微浮动身子，在小小的酒杯里漾出一圈细纹。

奇异的感觉，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种十分温暖，热情又明媚的感觉，真是奇怪……

这里没有路，手中的白玉酒杯发出微弱的光，它在我手中轻轻挪动，小绿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几次尝试仍然无法跳出酒杯，随后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横躺在水面，我心中好奇，便低头凑近去瞧，那绿芽一个猛跃直接跳入我额头中……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府邸中，屋里点了烛火，桌上摆了一壶茶几册竹简，稍远些的地方燃着一炉香，香味清淡，我闻着却有些昏昏欲睡。

窗棂上挂着一排风铃，我摇晃脑袋，撑着床沿起身往外走。

院里有一颗光秃秃的枯树，一个男子站在树边抬着手，手中光华涌动，往那树上扔术法，枯树岿然不动，男子摇头失笑，似乎放弃了，一转身又双手并用，刹那间光华大盛，枯树竟然奇迹般抽枝发芽接着满树挂满艳丽的桃花，院子里暗香浮动，司命打着呵欠慢慢走过来。

“别折腾了，你又不是月老，还管人家桃树开不开？”

满院寂静，那折腾桃树之人竟然是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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