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气？

这次来鱼山，就是因为在今日，此处将会有五个我们要找的魂魄出现。他们已经全部出生变成人、动物。这个结果，是我和晨夕泠然三人都算过一遍的。怎么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还未出生的魂魄呢？

“没有按照正常时间落生……殿主，这是什么意思？”退忧问道。

太惭愧了，我现在也说不准了。我刚上任那会儿熬错的那次孟婆汤也没遇到过这事儿。加班加点把孟婆汤重新灌他们喝下就了事了，谁知道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走，我们去找城隍。叫上山青。”朝退忧使了个眼色，让她喊上正在朝着人群做鬼脸的山青，随即纵身一跃，飞进了城隍庙的后院。

鱼山的城隍——老金，我也老早就打过几次照面了。他一般情况下，都是窝在内殿处理众香客们敬香祈福时许下的心愿。

城隍庙后院有一处放生池，这差不多也是所有庙宇的标配了。

而城隍老爷真正住的内殿，并不是凡人眼中所看到的殿宇——尤其是像鱼山城隍庙这种香火鼎盛人烟密集的地方。

鱼山城隍庙内殿的入口，就在我眼前这放生池里。

“鱼山上的鱼就是多哈……”山青飘在水池上方，数着水里一尾一尾优哉游哉的红色鲤鱼。

城隍庙是大红大金的配色，鱼也是这个配色，看起来倒是很搭了。

“你来过鱼山吗？”我问一旁趴在栏杆上认真看鱼的退忧。

她拧紧了眉毛，又摇摇头。“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来过。我记不清了。”

“走吧！抓紧时间办事儿！”我朝山青喊道。他挡住了我们进内殿的路。

“殿主。”山青缩了手，飘了过来，“您说这河里会不会有我们要找的鱼啊？”

“就算是有，你现在也没办法呀。”退忧拽住了没来得及刹住“车”的山青。山青还不是很会操纵“飘飘然”的自己。

“如果有魂魄投胎成鱼，现在还是一颗小鱼卵，等它孵化，还要一大段时间呢。”

嗯，不错不错。退忧的确机灵。

“听见没？”我点了点额头，“山青啊，以后干活儿，用用这里。”

我将他俩朝我身后一拨，从手心里抽了一根灵脉来，捻了个诀，灵脉便点到池水之中。缓缓地，从水里升起来个水球。

这么多年了，老金他也不换个玩法？这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这这……”山青指着水球，结巴着，又东张西望，很害怕被游客看见似的。

“别看了，凡人要是能看见，我这五百年的孟婆，不是白当了吗！”说着，我拉起他俩，跳进已经上升到桥边的水球中。

水球缓缓没入放生池里。

一尾一尾的锦鲤从四周飞速游过，吓得山青瑟缩在我身后。

“这鱼怎么看着这么大啊！放大了看，也太吓人了吧？这在岸上看起来……这些鱼没这么大啊……”哼，看来他是真的吓着了，说话都在发抖。

“那是因为我们和水球一起变小了吧。”退忧伸手想摸着水球的内壁。很可惜，退忧和山青一样，本质上只是个鬼魂，就算现在他们凭借我的力量在阳间正常行走，但也只能摸到障碍而已，都感受不到阳间任何的温度。

“还能这样？”山青也探出身来，摸着水球内壁。

“山青啊，以后遇事儿呢，咱们可以把胆子放大一些。你现在也算是半个鬼差了，还是我亡心殿的人，俗话说，打狗看主人，那打鬼也得看殿主吧？人间普通的玩意儿压根儿伤害不到你。那些厉害的呢，人家也犯不着跟你不对付啊。”要不然他老一惊一乍战战兢兢的，这我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啊？

我说着，又把他俩拽到我身后，前方一条游速极快的鱼朝我们撞来。

“嘿嘿嘿！它这是能看见我们啊还是看不见啊……我们被吃了？我们这是被吃了？”山青在我耳边真是聒噪得很。

“这是使者鱼。”我揉了揉耳朵，幸好我们这种鬼官，耳朵不会坏掉，“你刚没发现它和别的鱼长得就不一样吗？”

城隍庙放生池里养的鱼都是大红大金的锦鲤，看着富贵又祥和。可是这条朝我们直直地撞过来的鱼，却是一条通体金色的鱼——老金的审美充分地体现在方方面面了——并且，它还是主动把我们吞进腹中的。

“它不是真的鱼吧？”退忧这算是问对了。

“当然不是了。它是符咒做的使者。这可算得上是鱼山城隍的绝技了。”话音刚落，四周明亮起来。水球将我们三人稳稳地送到大理石地面上，“啵”得一声，就和身后那条“鱼”一起，消失不见了。

好家伙，都说鱼山城隍富啊，这内殿看起来比五百年前还富。瞧瞧这地面，竟然是一块完整的大理石地板；还有这柱子，雕龙画凤的，不知道得多少钱呢……

“这和刚刚外头的城隍庙内殿一模一样啊。”山青环顾四周，摸着大红的柱子，说道。

“当然是一样的啦！”老金拿着汉白玉制的笏板，迈着四方步，从大红色的重重帷幔后走了出来。

“诶——您是城隍？”山青屁颠屁颠就跑了过去，“长得和塑像一模一样嘿！”

“山青！”我努努嘴，示意他松开老金的大红袍子。

“小却逸啊小却逸，你又惹事儿了？”老金倒是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朝他使着眼色。在我的俩徒弟面前，你就不能正式点儿啊？

老金会意，也收了自己的嬉皮笑脸，严肃地说：“哦……王殿主远道而来，鱼山城隍有失远迎了。”

他费劲儿地想弯下自己胖胖的身躯，但是毫不意外——失败了。

“这回过来有何贵干呐？”老金也不管在一旁憋笑的山青和退忧，一把就把我扯了过去。

“还是上回那事儿……”我尴尬地笑笑。

“你这怎么着还‘梅开二度’呢？”

“这回不是我……是我那俩助手……”

“那……”老金看了看傻愣愣的山青和退忧两人，比我还着急了，“那你们怎么还不去找啊？还有空上我这儿来？”

“你别急啊……”我赶紧摁住手舞足蹈的老金，“来找您，必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拽了他看起来格外昂贵的衣袍，“你这得多少钱啊……”

“捐的，香客们捐的……”

“捐的？”

“鱼山城隍庙灵啊，都火好几百年了，你不知道啊？”老金捏着笏板，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那些个求子的、求财的、求平安的，还有那些个求学的，全来我这儿……”

“哇……我下辈子也想做城隍……”山青啧啧称赞。

“那你小子看起来可没这个福分呐，你下辈子还是人……”老金回头上下打量了山青一番，笑道。

“行了，咱说正事儿吧。天机不可泄露啊……”我低声又拽了拽他，“所以啊，我来找你。按照我和三泉使者的推算呢，今日城隍庙将会出现五个我们要找的魂魄，且他们按照正常时间，应该已经落生了……可是呢，我方才又算了一卦，突然又出来个还未出生的魂魄……”

老金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怎么？你这按照人间精怪的修行来算，也是个千年老妖精了，那怎么会算错呢？”

“所以啊，趁着那些个魂魄还没到，我就先来拜会一下你城隍老爷啊。”

鱼山的城隍庙很灵，且鱼山附近有一个传了好几百年的“邀福”风俗。顾名思义，就是来城隍庙邀城隍爷给的福气。起先，附近的村民添丁添女时，家里人会在孩子满月前，挑一个晴好的日子，抱着孩子上山来给城隍老爷磕头。他们会带着孩子走过放生池，放到内殿旁边的一个摇篮上，算是给城隍老爷过个目，受一受城隍爷的护佑。等抱孩子的人磕完头，才把孩子抱下山。后来，这个风俗传播开来，于是有条件的家庭，也会不远万里上山。

说起来，鱼山城隍应该是最忙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越来越胖了……

“今天来磕头邀福的众多婴孩中，有三位是我们要找的，还有一个，是你们后院养的野猫。”

“哦，是。那野猫老早就怀孕了，估摸着确实该生了……”老金捋着胡须，轻声道。

“这不难，到时候我会带山青和退忧过去。现在就是这第五个，居然并未出生……”

“殿主，您能算出来，它是……人，还是动物吗？”退忧迈步过来，问。她还是比较习惯用腿走路。

“是啊是啊。前面四个殿主都能算出来，那这第五个呢？”山青也飘了过来。

“老金，这是那魂魄的命格，你看看，也算一算……”我摊开手掌，将那魂魄的前世今生给了老金。

鱼山城隍受香火供奉，功力的确在我之上。我拿不准，但他肯定可以。

“是人啊……”老金掐指反复算了几遍，算到最后竟拧紧了眉毛，喃喃道。

“是人，却不按照规定的时间出生，这是大罪，将来它再进地府，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它头也不能这么铁吧？”我真是想不通。

“这个魂魄的前第二世是个杀人犯，上一世沦为畜牲道，赎清了罪过。这一世，按理来说，他应该从出生起就做个好人，否则……”

“否则怎么样？”山青凑了上来。他半个身子像抖动的旗帜一般在空中翻腾着，看着怪吓人的。

“你先给我下来。”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即刻便站到了地上，“否则，他就得被推进炼狱受……至少五百年的刑罚了！”我伸出右手比划着。

“这应该是有什么人，阻挡了他落生……可是鱼山上的精怪，那可比我的符纸还听话啊！”老金也跟着分析道。

“那我也没说就是妖精啊……”话音未落，我猛然间嗅到一股膻味，回头看老金，他的表情显然也是闻到了。

“有妖气！”不仅有，而且杀气腾腾。来者不善呐。

我背着手，看着捏紧了笏板整装以待的老金。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上半张脸都快拧到一起了。

按规定，白日里，鱼山上的妖精都只能在自己的洞里窝着，不许惊扰来鱼山的游客，尤其不许入地面上的城隍殿。若有事，只能规规矩矩地递上拜帖，走后门进到我们现在站的内殿来。

也就是说，白日里，是几乎不可能闻到妖气的，尤其还是这种丝毫没有善意的妖气。

这刚说完鱼山上妖精规矩呢，马上就要打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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