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

我是在地府亡心殿里“打工”五百多年的孟婆。

我的修为相当于凡间的千年妖精（对没错儿，就是许仙他老婆那种），在亡心殿工作满五百年的那天，我想破头也想不到，我会有一天能被一只修习禁术的老妖精威胁生命……

而我的法术失灵了……还带了个不明真相的“吃瓜”凡人……

这个局面，我算属实是整不明白了。

“怎么？”骷髅头停在半空中，那道极为柔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地府堂堂的殿主，也要靠装傻蒙混过去吗？”

姐姐啊，我这是装傻吗？我倒是想暴起一巴掌拍碎这破骷髅呢。但是您看我起得来吗？

我背着的手都快抽筋了，孟婆灵脉也根本唤不出来——这下我与凡人无异了。

诶，我旁边还有个凡人来着。他叫……陈致新。

他看起来倒是比我着急很多，手忙脚乱地要带我跑出去。

“这是在跟谁说话？你是不是吓傻了？”——好吧。不光他能听见我这种鬼官说话，这妖精的话他也能听见。

“快快快！我拖着你走……”陈致新扶起还“半身不遂”跌在地上的我，四下张望，却实在不知该往哪里跑，急得满头是汗。

那汗珠从发间聚成细细的一股，划过他眉尾的那颗小小的痣，猛地一下，有一声渺远的呢喃，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又像是睡梦中的轻呓，穿过妖精那肆无忌惮的狂笑，不知从哪里飘到我的耳中来。

很快，那骷髅头牙齿震颤着，似乎是正等着我们跑到门口。尔后，那骷髅冒着血光，伴着狞笑声，朝我们扑来。

那阵香味瞬间浓到极致。这蓄积起的妖力，是使出了它全部的本领吧。

我回过头看着这骷髅，开始发抖了——我好歹也是五百年的老孟婆啊，我不能魂飞魄散得这么憋屈吧？

完蛋了，我还没来得及通知晨夕与泠然呢……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就在我和快抖成筛子的陈致新相拥在一起闭着眼准备接受死亡洗礼时，周遭忽然静了下来，鸟叫声也逐渐重新响起。

“知错吗？”

嗯？这个声音，又是熟人？

我倏地睁开眼，眼前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立着一个身穿宽大斗篷的人。那作乱的妖精，估计正在这人的面前。

他身上的斗篷是赤金的底色，上头是银线绘成的各类走兽飞禽——这件袍子，整个六界都找不出第二件来。它代表着的是妖界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妖界律法修成之时，臣服在那时的妖王膝下的群妖们，献祭出族中精怪制成的斗篷。

后来，这袍子，就成了历任妖王间权力的象征。

是妖王来了。

对呀！我早该想到的！这妖精发动身上所有的妖力想杀死我这个五百年的亡心殿殿主，这样大的阵仗，它藏得再好，也必然会迅速被妖王觉察——嗯，果真我是个正经孟婆，有天命护佑哈哈哈哈……

“我有何错！”那道柔媚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此刻已经夹杂着些沙砾的粗糙了。

“放着捷径不走，非要自断其臂，愚蠢如斯，怨不得妖界一直为其他族群所耻！错的不是我，是妖界的所谓律法！”

“它们在说什么？”陈致新站在我旁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面的妖王，“……诶你听见了吗？这……这些，都是……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倒是反应蛮快。

我朝他点点头。眼见着他的脸迅速变白——刚刚被骷髅头追的时候，你就应该有点心理准备了吧？

“执迷不悟，心术不正。纵然修行千年，也难逃万劫不复。”妖王的声音还是之前那样，感觉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的情绪有所波动。

闻言，那妖精似乎是慌了。

“不！不！”它撕心裂肺地求饶声响起，“殿下……殿下，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小女子一定痛改前非……”

几下叩地的咚咚声杂乱响着，但无济于事，妖王右手手指已经拢在一起，一团银灰色的煞气聚在他的手心，就在他要施法之时，老金撞了进来。

妖王谨慎地收起妖术，警觉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王却逸！王殿主！”老金一手拿着笏板，一手拎着桃木刀，沿着围墙飞了过来，“你没事吧？这个人是什么人啊？”待他见了我和陈致新，也旋即见到了那赤金底的妖族斗篷，便定下身子，朝妖王行礼。

“这……妖王殿下也在啊？失迎失迎。”

妖王缓缓偏过头，那听起来就淡定的嗓音响起：“城隍爷不必客气。”

嘶——这个妖孽中的妖孽啊，还是那么的……美丽。额头精致，鼻梁高挺，就连人中和下巴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单这侧脸，就像是精雕细琢用心打磨的艺术品，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你说这妖王怎么就没个妖后呢？也是让我费解。

就趁着这个功夫，妖王脚边的妖精忽地从地上弹起，像个极有弹性的橡皮球，飞到了半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来得及眨眼的功夫，就被妖王左手伸出去的一道光束绑着，拽了下来。

逃跑失败。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妖王已经转过身来，朝我们走来，看都不带看那妖精的。似乎在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妖王就已经猜到这妖精要跑了。

我这才看清，那是只……两栖类的妖精。

“这是……”老金探头去看那被光束捆束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妖精。

“是蛇妖与蟾蜍女的后代。”妖王披着那斗篷，贵气得很，视线缓缓从老金脸上移到我身上，“你是……三生殿殿主晨夕？”

怎么说呢，算是您对了三分之一吧。

我摇摇头，“我确实是殿主，但我是孟婆。”

“哦……”妖王轻轻点头，一抹浅笑爬上他的唇角，“是亡心殿的那个小家伙……”

啊！苍天啊！我是殿主啊！怎么还是小家伙呢？不行！下次要跑去跟阎王提议，麻烦这些地仙鬼差和妖界叫得上名号的，都给我放尊敬点！气人！

“就是那条险些化蛟的蛇妖吗？怪不得这么厉害，我都被它制造的幻境妖孽拦了半天！”老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跑去仔细看那妖精。

老金这是啥朋友啊？义气几乎荡然无存了，一点儿都不管我就快站不住了，还跑去“研究”那个妖精？

“你很虚弱。”妖王垂下眼眸，目光落到我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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