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二人不免都有些不自在。
玄凌轻轻咳了一声,道:“一会儿让太医来为你诊个脉,朕也好放心。”
眉庄粉面微红,低低应了一声。
玄凌道:“朕记得为你安胎的是刘畚,也是济州人氏。”
眉庄微微蹙眉,又展颜笑道:“皇上好记性。原是太医院中最擅长妇科千金的江穆炀江太医丁忧去了。恰好臣妾的喜脉是刘太医诊出来的,就让他来照应了。”
用了早膳,送了玄凌离开,眉庄仔细想了想,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济州路途遥远,沈家难免鞭长莫及,眉庄让采月传信给宫外的外祖家,将疑似被人算计的事情说了,让他们盯紧刘畚,还有宫女茯苓的家人。
华妃可以用利益、权势或收拢、或要挟他人做事,那么她同样也可以。
又想了想,将事情一并与甄嬛也说了。虽说甄嬛“女中诸葛”的名号水分很大,但是事情万一不受控制地爆发,也不能让甄嬛拖后腿。
甄嬛恨得咬牙切齿,“她们竟拿皇嗣的事来设计你!”
眉庄讥刺一笑:“先是助孕的方子、加了料的梅子汤、再到曹容华席宴上的荤腥、出身济州的刘畚,环环相扣,我确实失了小心谨慎了。”
甄嬛又急又怕,“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直接禀报皇上,恐怕你也会受牵连啊。”
眉庄按了按她的手,说道:“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到时候咱们……”
甄嬛侧耳聆听,咬了咬唇,“兵行险招,只能如此了。”
二人细细将可能发生的情况又想了一遍,没什么大的疏漏,甄嬛也同样传信给甄家,势必要将刘畚和茯苓的家人控制住。
沈眉庄本来就是个端庄丰腴的美人,玄凌对她也有几分宠爱,觉得她有孕之后在床笫之间更加动人,颇有些食髓知味,一连宿在了玉润堂好几次。除了每月十五那日与皇后做伴,偶尔几日留宿在宜芙馆之外,几乎夜夜在眉庄的玉润堂逗留。一时间后宫人人侧目,对眉庄的专宠嫉妒无比,又无可奈何。
皇后翻阅彤史时,隐晦地和玄凌说了凡事要以皇嗣为重的话,玄凌不免讪讪。
对此,眉庄也无奈了,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六月十九是温仪的生辰,宴席便开在了扶荔殿。还能清楚听见丝竹管弦乐声从翻月湖的水阁上传来,声音清亮悠远,又少了嘈杂之声。
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帝后并肩而坐。帝后的左手下是亲贵与女眷命妇的座位。右边第一席坐着眉庄和曹琴默。
眉庄穿着一身绯红绣“杏林春燕”锦衣,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一色的嵌宝金饰,光彩照人、神采飞扬。曹婕妤一身洋莲紫的上裳,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满头珠翠明铛也是华丽夺目。她们身后簇拥着一大群宫女为酒爵里不断加满美酒,最受人奉承。
甄嬛徐徐饮了一口“梨花白”,黯然想道若是眉庄真的怀有身孕该有多好,而非像如今殚精竭虑,寻找破局之法。
甄嬛是真心实意为眉庄忧心,显得郁郁寡欢,落在其他人眼中就不是那个意思了。今日淡淡妆扮了的华妃就不屑的一笑,“装模作样!”
一边的冯淑仪听见了,默默偏过头去不说话。
临开席的时候端妃才来,送了一把金锁并一个金丝八宝攒珠项圈。
皇帝道:“这个项圈很是眼熟,像是你入宫时的陪嫁。”又道:“温仪还是个孩子怎能送她这样贵重的东西。”
眉庄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玄凌的记忆了。端妃避宠多年,陪嫁之物也不少,他居然能记住。
曹婕妤显然没想到端妃送这样的厚礼,又惊又喜,忙替温仪谢道:“多些端妃娘娘。”
酒过三巡,曹婕妤提出让妃嫔抓阄,当众表演,以娱嘉宾。
玄凌颔道:“这个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来。”
眉庄道:“臣妾也觉得好,丝竹声乐也听得腻了,皇上,臣妾有孕不能献艺,不若这抓阄行令的事就交由臣妾吧。”
曹容华忙道:“沈妹妹有孕……”
眉庄盈盈浅笑道:“今日是温仪的生辰礼,曹姐姐是小寿星的生母,怎能不上去表演一段儿?”又道,“要不然曹姐姐来写,妹妹来抽就是。皇上觉得可好?”
玄凌只觉着有孕之后的眉庄柔媚动人,风姿更甚从前,道:“就依眉儿所说。”
既是皇帝开口了,再也推辞不得。曹容华悄悄地看了华妃一眼,无奈只得应下。
不过片刻宫女就捧了个青花纹方瓶来,眉庄来抽。许是担忧再出什么差错,曹容华写的纸条大多都是一些琴棋书画相关,甄嬛这一次只是行了一曲酒令。
岐山王玄洵碌碌无为,尤爱美色,见众妃献艺,抚掌而叹:“皇上艳福不浅。”玄凌知他品性,只做一笑。
汝南王玄济则面露不屑;清河王玄清未到场;平阳王玄汾不过十四五岁,脸上唯有赧色。
而开席之后一直不说话的华妃终于按耐不住了。
眉庄准备伸出去抽签的手停住,心里微微有些遗憾:真可惜,就快要抽到华妃表演节目了。
玄凌平静道:“好好的,华妃你哭什么?”
华妃勉强拭泪道:“臣妾失礼了。只是臣妾连日静待宫中,闲来翻阅书籍文章,见有唐玄宗梅妃《楼东赋》一篇,一时触动情肠,伤感不已。”
玄凌饶有兴味:“你一向不在诗书上留心的,如今竟也有如此兴致了。”
华妃凝望玄凌道:“臣妾愚昧,听闻诗书可以怡情养性。臣妾自知无德无才,若不修身养性,实在无颜再侍奉君王。”
玄凌沉默了片刻,大概是觉得这个台阶不太好下,唏嘘道:“难为你了。你如今所住的地方太偏僻了,搬去慎德堂居住吧。”
华妃面露喜色,感泣流泪,忙叩谢皇恩。
一时宴毕,众人皆自行散去。
甄嬛走进眉庄,在耳畔悄声道:“瞧着华妃又要得意了。”
眉庄扶着采月的手,抬眸望着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云淡风轻道:“你我都知道早晚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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