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04

在我收到小将军的第三封信之后的很久，边远的军中传来了消息，他说我的小将军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还等着他来娶我。

我不相信，我要去找他。

…………

“婆婆，过了这座山，就到两地交战之处了吗？”一群群逃难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妇女和小孩的目光呆滞，身体虚弱，面黄肌瘦的样子。老人和男人跟在旁边，背着行囊，佝偻着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哀鸿遍野。

“姑娘你别过去，现在战事已经快要蔓延到边界了，快和我们逃走吧。”我看着发丝已经苍白的婆婆面如枯槁，支着拐杖，紧紧地拉住了我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我。

“婆婆，你快和他们逃走吧。这是我的一点口粮和银子婆婆你收下吧，谢谢了婆婆。”

“姑娘……”

我目送着烈日骄阳下婆婆与他们远去的背影，继续前行，想起婆婆走之前问我的话。

“姑娘，你坚持去那里，你为了什么？”

“婆婆，我最爱的人就在战场上，我要去找他。”

我揣紧了小将军给我的信，只是信怎么也揣不紧，总想从怀里掉出来。

…………

那时候我奔波了很久，到了塞外，天色已是乌云密布，我最后却在一个冰冷的寒窟中找到了他被人遗忘许久的尸体，尸体旁却是我不能再熟悉的妖气。

他的乌发濡湿，唇色苍白，双眸闭着，就像只是睡着了……可是我的小将军却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看看我……我紧紧地抱着他在雨中坐了一天……

楚烨，雨下得很大，我觉得好冷。

楚烨，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们都来拉我，也掰不开我的手。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我和你分开……

…………

“是我抵不住一时的好奇，误入了寒窟之中，将军为了救我才……才……”

“嫂子，你要怪就怪我吧……”

“嫂子……你别不说话……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将军……是我害了他……”

…………

“对，是你害了他！你为什么还活着。”

“嫂子，别冲动，他是阿古啊……”

他是阿古又怎么样，可我最爱的小将军已经不会回来了。

…………

“嫂子，对不住了，我们必须要把将军带回去……将军的家人还在等他……”

“走啊！不要再回来了！”我哭喊着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夜暮中他们渐渐走远。

…………

我的小将军本应该意气风发地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明明他让我等着他来娶我，明明我已经埋好了好多的桃花酒等着他，明明向我告别的那天他还那样的鲜活。

…………

可是我的小将军死了，死在了他的刀下，再也不会醒来了。

是他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为什么？”他停在我面前，捂着心脏的位置，快速地拔出了刀，丢在了地上。

紫色的血大量喷涌而出，他丝毫没有管它，只是问我为什么。

呵，为什么？

我抬头便望见紫色的永生花从他的心脏中骤裂开，飞升至上空，碎成一片片紫色晶片，晶片的光从暗紫渐渐褪去直到变为浅紫色，最后变为晶莹透明……

片片永生花的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悬浮在高空之中。

以他为中心冲出一股汹涌的黑色魔气，将周围所有人都震开一丈之远，唯独黑色魔气从我身侧而过，原来是永生花的最后一片花瓣碎片化作魔罩护住了我……

那刻风声寂然，周边万物枯萎，草木不生，世界最后变为死寂的灰色，正如同他望向我的微缩瞳孔中映着的灰灭晦暗的光……

我以前听师父说人世间有一类狼妖的心脏自出生起有一片永生花永远护着，只有当永生花碎成粉末，才得以杀死他，而永生花与一念花相生相克，永不相容。

“在寒窟中，是你……杀死了他！”我颤抖着声音，捡起身边同伴掉落的剑再次举向了他，剑光凌凌。

“是你杀死了他！！！”我开始只是恸哭，最后再也忍不住大声哭喊着，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冷风吹乱了我的发。

他惨白着脸，不停地大笑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紫色的血氤氲了大片衣裳，缓缓地蹲在了我面前。

我第一次见他的眼神里全是死寂的灰烬，像从深渊里来的恶魔，就连以前他被碧霞仙子狠狠拒绝时也没有流露出如此悲凉绝望的神情……

“他？那个凡人？，”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看到什么，手紧张地抓住了袖口位置，指尖甚至泛出青白，“你靠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他？”

“如果……如果我没有这么做，你会不会……你会不会爱上我？”他的凤眸带上了微微绯红，声线微颤，只是问我。

“不会。”

我流着泪闭上了眼睛，想像着小将军灿烂的笑容，渐渐地却越来越模糊……

是的，我的小将军他不会回来了。

我也终于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他似乎体力不支地跪着吐了口血，我在斩妖刀上下了一念花剧毒，我知道他活不久了。

他的眸光落在我身上，轻叹了最后一口气，一直在喊我“小尾巴。”

而我始终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纯净的永生花彻底地碎成了齑粉，坠落到了风里，零散在了空中，顷刻间万物复苏……

我永远不知道的是只有动情的永生花在最后碎裂的时候才会化成世上最纯净的颜色，因为爱一个人永远是最纯粹干净的……可是狼这样的生物冷心冷血，极少有捉妖师见过晶莹剔透的永生花，也不会有捉妖师知道这个秘密……

他的泪掉进了血里，随后便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小尾巴……桃花酒真苦。”他消失前风中只留下了最后一句。

风吹散着一切，我伸出手，只能感受到永生花微凉的湿意，像小时候师父带我看的凡间下的细微飘落带着冷意的小雨，师父说卿卿，为师愿你成为一名真正的捉妖师，保护好凡间百姓，捉妖除害。

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记得我看着师父眼中慎重的神色点了点头说好。

我合拢手心，却感觉手心微热，只是抬头望着天空，远处天色透过了一丝微光……

……

“以前我不信神明，因神明从未护佑过我，可如今我有了想要一生去守护的人。”

……

“我愿卿卿一生安稳无虞，愿她所许之事皆能如愿，这便是我所愿。”

……

“卿卿，我很想你。”

……

“卿卿，等我，等我回来。”

…………

“楚烨，不要……不要啊……”

我再次从梦中惊醒，惊到了旁边的小徒弟子衿。三年前我接过师父临终前最后的嘱托，照顾好子衿。

“师父，你怎么哭了？”

“师父在想念一个人。”

“师父，你要去哪里？”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一个人。子衿，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曾经，我也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小将军，是我把他弄丢了。

…………

我总是听到小将军在我的耳边不厌其烦地温柔缱绻地喊我“卿卿”，可每当我满心欢喜地回头去看，才发现这一直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以前我最爱永安坊的桃花酒，桃花酒都埋葬在了秋天。

以前我最爱永安城里的小将军，小将军不会再回来了。

…………

我叫顾卿卿，是一名捉妖师。我除妖万千，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爱上永安城里的小将军，更没想到我最爱的人从此长眠于我的怀中。

“你说如果你能回来就娶我，楚烨，可是我等啊等，等不到你带着十里红妆来娶我了。”

“楚烨，我找到了你想带我去的碧落，它真的很美，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我的小将军，等等我好不好。

……

三百年后，镇守碧落河的地婆婆说起三百年前的奇闻趣事时，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霞光万丈，她看见一个少女纵身跳入了冰冷的碧落河中，说要去找她的小将军，后来再没有回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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