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何蝶的眼前已经没有了刺目的烈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相当适应这一片黑暗，一切的景物在她眼中纤毫毕现，黑夜没有对她产生任何阻碍，她仿佛合该活在这一片黑夜之下。

何蝶轻轻地眨了眨眼，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

看着像入口的地方被一块巨石遮得严严实实，一线光也透不进来。于是她掉头，向着山洞内里行进。

“滴答。”这是水滴落的声音。

“啪。”这是石子落地的声音。

何蝶的听觉似乎被这漆黑的环境放大了，山洞深处传来猪圈一般古怪的恶臭味道。

她从记忆力扒出来几个讨人嫌的词，想要按在这股味道头上，却怎么也不合适，只好皱着眉头向前走。

到了气味的尽头，山洞也再没了路，她也看见了散发气味的缘由。

有几副骨架，两个干枯得像是骨架的人和一个面黄肌瘦，却比那几个“架子”形容好上不少的少年。

那个少年靠在石头上，端着个破石片往嘴里倒着水，脚边又有几块腐烂的肉。

再远一点的角落里，则是难闻气味的源头。

好啊，原来她只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你能带我去白玉京吗？’最初脑海中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细细柔柔的，听着哀切极了。

随同声音一起涌入脑海的，还有何蝶那模糊的前生记忆。

可以模糊感受到，有钢铁都市的车水马龙，也有霓虹灯色彩的交相辉映。

那些记忆一同，如潮水般升起，最后定格在一片火海，年轻而无辜的女学生葬身在恶徒纵下的烈火之中。

‘我能，带你去白玉京吗？’何蝶在心中轻声询问。

这样，两个烈火中的灵魂相遇了。

从灵魂的漩涡中脱身，何蝶走到了那个似乎尚可以说话的少年面前，有点僵硬地蹲了下来。

“你好呀。”她小声地向少年问好，双手环着膝，被火燎坏了的嗓子也已经完全恢复了，听音色，这具身体似乎尚且年幼。

少年抬头，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没答话，还继续接着他从石头尖落下的水，往嗓子里灌。

何蝶又去敲了敲那两个干枯的人。

他们实在是太瘦了，瘦得脱了形，辨不出男女，蓬头垢面，嶙峋的身上简直没长血肉，只是皮包着骨。

那两人的肚子，挺得老大，四肢又硬又冷，颧骨尤其的高，硕大的眼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何蝶觉得，这两个人像是快要死了。

她徒劳的张了张嘴，然后随意地在地上找了片石片，拿自己并不干净的袖子擦了擦，学着少年一样接了些水，试图喂给他们。

水从干枯的嘴角流下来，一滴也进不了他们的喉咙，一旁钻进耳朵里的却是少年的嗤笑声。

“他们早就喝的够饱了，”方才自顾自喝水的少年放下了他的瓦片，半躺了下来，咧着一口黄白不齐的牙，嗓子像个破锣，“你猜猜，他们肚子里都是些什么？”

少年把他的手指插进了那几块烂肉里，搅动一番，咕哝的粘稠声响，混合着酸臭的银丝被连起凝在半空。

“我们要的是，可以下咽，可以饱腹的食物。”

“可我并没有食物啊。”何蝶回过头看向少年。她只觉得少年拨弄着烂肉的模样，叫人觉得不大舒服，于是微微皱了皱眉。

“不，你有的。”少年突然又平静下来。

他没有了表情，像是被夜风安静吹熄的蜡烛，又或者是沉积了许多雨水的黑云，变得沉沉的。

“他们会死的，是人就会死的。”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成了糊里糊涂的嗡嗡声，也不好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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