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

没有杂音，没有吵闹声也，没有把他往下拉的黑手。

只剩下那阵心跳，和脑海里大片大片的空白。就像是突然被绊倒了后，原以为会惨不忍睹摔在地上，却意外的被另一个人给托住了腰身，全心意地将他拥入怀中。

往常受不了一点声音的上校头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睡的很安稳。

“叮咚，子弹已完毕。”

林喻在沉浸朦胧睡意里，正准备翻身起来，脚却碰上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啥玩意儿？！

林喻猛的攥紧被子往后一扯，往前在军队留下来的应急反应让他反脚就是对着那坨东西一踹。

“唔……”

那东西可能还想在睡会儿，却没想过一早就会被猝不及防的狠揍一顿掉下了床。

林喻眯着眼。

床沿边冒出来个毛茸茸的脑袋，接着是抓着灰色被单的 肌肉线条分明的手掌。

023G？！

“……出去！”

林喻瞳孔猛的缩小，红着眼睛，低吼一声。

对方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又待了几秒钟才带着点想造反却很怂表情闷闷的溜了出去。

在他转过身那刻，林喻没绷住垂下了头，额角隐隐作痛。昨晚怕是累到忘记锁门，这点随手的事情也能忘，人越活越回去了。

床台边上的闹钟轻轻的滴了一声。

7:46

林喻懊恼的抓了把头发，许是不想一大早淹在烦躁的情绪里便下床快速的冲了个澡。从衣柜里拿出那套衣冠楚楚的衣服换上，严谨的扣好最顶上的那颗金属衣扣。

对着镜子里眼下发青的颓废男人看了好一阵，咬了咬牙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了出去。

门被打开一半就被抵住了，林喻疑惑着用力往外撞了，门角和肉碰发的闷声。

“唔……”

“堵这儿干什么？当看门狗？”

林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开的玩笑不是什么好事，马上恢复一脸严肃的表情，抬起手背往别人手臂上拍了拍。

“让开点，不然下次撞的就是你那没用的脑袋了。”

林喻无不嘲讽的补了把刀，悠哉的朝厨房的方向迈去。

冰箱里一阵翻捡，林喻踮起脚又弯下腰的找了一片。

土豆。

土豆。

土豆。

怎么全TM是土豆？

林喻“啪”的一声关上冰箱，手里多了两个像土块的……土豆。

想起前不久的学术研究就是“如何用土豆代替培养基。”确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顺手弄好两份土豆泥后，虽然样貌看起来没什么鲜美可言，但对于一天都没来的及吃饭的人来说，够了。

吃完饭后，两人来到实验室里。林喻反复查看了生理状况仪的运作指标。强迫症，事情总必须多次检查，以避免有其他的不必要麻烦造成。

整个房间由一整块钢化玻璃分割成两个均等区域，林喻站的那一面围着各种设备，且不断报备身体信息的指控台，另一面是除玻璃外的七面环绕的钢铁墙，以防止实验体的突然暴走。

毕竟这事有前科。

大约是在六年前，代号05。

第一个S级体。

在一次抗体实验中，实验到一半05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在铁床上不断的想要挣脱出来。

指令台上的警报灯器不断闪着红灯，转着圈，林喻在当时被吓得毫无预测，加上高强实验下肆意糟蹋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

与此同时05张舞着四肢掀开了压制的铁圈，发疯了的冲向玻璃罩，接着林喻便看着玻璃罩怎么由一整块变得细碎，而他则在冲击下徒然晕了过去。

醒来后的实验室乱成一遭，大大小小的仪器都有不少的摧毁和血迹。最严重的就是那台生理状况仪。

被揍的只剩下点渣渣，根本别提回调往前的记录这事。而林喻则昏倒在一片混乱中，意外的毫发无损。

05也莫名消失，林喻通过给实验体植入的脑芯片也没能找到踪迹，后来时间久了也就只得搁置在一旁。

一切都准备完毕，接下来的抗体实验，也就是在不断的划伤疼痛中进行。

林喻抬起头注视着玻璃罩里的023G，里面的人平躺在铁床上，四肢被加强捆绑住。

因为不安，垂在一边的两指指尖互相磨蹭着，在房顶刺眼的灯光下，眼睛不自主的半睁轻颤。

林喻按下了那个启动键，铁床嗡的一声往上调动，突如其来的指令让023G似乎有点害怕，一边慌张的扭着头寻找着什么，一边暗暗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几秒后，设备在上调到最适高度时缓冲着顿了顿，同时023G也在不懈的寻找中停下了动作。

指示台前的玻璃是两面性，也就是林喻可以看到铁房里都一切，而另一边类似于镜子一样，只能看见里面的事物。

可在林喻那边看来，两个人正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对视着。

林喻没打算再多看下去，率先垂下了视线。因为没想过会有这一刻，也就是在上眼神那刻，他很意外，并且产生了想要赶紧离开的急迫。

即使他实验是主导者。

实验两个小时，不算太长，但是足够他去重新设计下一个实验体。并不会因为023G的存在而使实验停滞不前，B级就是B级，没有选择权。

他只用验收合格品。

林喻回到最开始的实验室电脑前，打开往前的档案，又从设置栏拖出巴掌大的分屏隔在右下角，用来观察023G的任何异常与否。

往前的档案记录了各个实验体的数据信息，代号，照片，日期，等级。

基于不同的时间，在外貌体型上都有不同差异，林喻重建出空白的页面，手指点过几个键码，电脑只出现了只024的代号就停下了，在数字后面的那条竖线一闪一闪的。林喻撑着脑袋，将手肘靠在椅把上。

很难说出为什么会有停下动作意识。

也许是被右下角的分屏吸引了注意，或者是等着什么其他的出现。

林喻眯着眼睛，手指带过屏幕打开了那个分屏，分屏因为过小而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

太过好奇了是吗？林喻脑袋里想着。

好像在他出现后很多事情都往不寻常的方向去了。

比如那些少有的，坦然表露的情绪，比如那些奇怪莫名的反应，比如多了一个人而出现的…踏实感，让林喻觉得好像真的因为他的存在多了些什么东西。

——叮！！！

那声警报来的匆忙，却在隐隐中让林喻松了一口气。

一天两次尖锐警报不是什么好兆头。可从昨天开始，事情发展的方向反而越偏奇越正常。

林喻只匆匆扫了一眼屏幕，心跳猛地一惊就飞奔回了实验室。

空房里留下的屏幕散着蓝光，在长时间里毫无变化。在023G身上，实验理应出现的伤口，重合的疤，或是眨眼的小动作都没有出现过。

就好像画面和时间在了他离开实验室的一瞬间便定格不前，毫无防备的漏了不知多少拍。

屏幕里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平板上。说好听点，妥妥就是一个沉睡王子，一座苍白绝美的雕塑。说的隔应点，就和一副死尸没什么区别。

素白墙底的走廊被顶灯照的越发空旷，林喻脚步匆忙的走进实验室，门锁啪的一声被拧开。

透过玻璃，床榻被毁的彻底，偌大的房间的银色地面满是干枯或鲜艳的红色，像是一道重墨划过023G经过的地方。

血最后停在了墙角，他背对着房间垂着脑袋，四肢尽可能地挤进墙角，身上能看见的地方全是正在愈合的伤口，纯白色的实验服快被渗透个彻底。

林喻暂停了程序，试探着敲了敲透明的玻璃罩，指节敲在发出轻响，023G呼的伸出染血的双手压住自己的耳朵，身体大幅度的发着抖。

这些可不是屏幕上有的。

林喻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抬脚走向了被封闭的铁房。

浓重的血腥味在开门瞬间猛地灌冲脑顶，鼻腔里像是被逼着塞进了一手铁锈。林喻憋着气走近那个角落，弯下腰用手指找了个稍微干净点，能下地的地方戳了戳。

没反应。

林喻又动了动隔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正疑惑，023G倒是没继续发抖了，但是又蜷着身子往墙角缩了缩。

像条没脑子的蠕虫一样。

林喻“嘶”了一声，也不顾难受一把拉开了他的手，023G这才转过头来，顶着发红的眼眶，鼻子一呼一呼的。

林喻愣了一下，连要收回的手也顿住了。

这是……哭了？

023G泪汪汪的眼睛上下眨巴着，等眼泪顺着缝流完了才看清眼前人，自感委屈的抽出手往自己脸上抹了抹。

林喻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神情，等回过神道了句“疼吗。”

问完自己也觉得没脑子，衣服都被血染了大半，怎么会不疼？

023G先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摇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鼻子继续一抽一抽的呼气。

没脑子这事看来是会传染。

可上校先生不会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还不忘讽刺几句，“不疼就起吧，挤在墙角碍事又碍眼。”

023G瘪了瘪嘴，扶着墙准备站起来，右脚刚着地，身体就发软的像条面，直愣的像块搬砖就往前倒。

然后被热心的上校……接住了。

中间省略过林喻因为应激给出的一巴掌，以及在反应后勒住别人颈口衣领往后提造成的失重感。

疼痛窒息双重叠加。

023G更想哭了。

“咳，走吧先带你去换洗衣服。”林喻拳起手放在嘴边说着，顺便撇了一眼他身上痊愈的伤疤。

林喻走到指令台，想了想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像手表一样的软属环带，按下开关键，把两块环带的感应处相互扫了扫就算是连接成功。

林喻将一个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个递给了023G，这种环带在很久前就已经设计好了，专门用来连接各个成功的实验体，便于统一行动或者单飞，简单来说就是个小型随身通。

可一直都没有满意都合格品，这玩意儿剩到现在只能凑合着用来注意某个不太听话的实验体了。

说的就是023G。

林喻看着他还算懂事的戴上环带，莫名升起种带傻小孩的慈爱感。

环带底部在感知上使用者后，边沿上的按钮连着闪了两下绿灯表示录入成功。

自从023G从营养液出来后的每次情况都变得事发突然，偏偏每个起因都没法定论，最后只能迫不得已用这个作连接以防新的

不测。

林喻抬起手轻划过屏幕，投影灯马上出现了有关023G所有的代号信息以及时刻变化的心率等。

“浴室在我房间，你先自己去吧。”林喻熄了手腕上的全息投影，抬头就看见了对方侧着脸一直紧紧的盯着那台生理状况仪。

身上的腥味还没散完，闻起来还是让人有些干呕。林喻无奈的用手拍过他的脑袋，“赶紧去。”

023G眨了下眼睛才扭过头往门口走。

两次同样实验里都出现了类似于实验体异常的情况，哄鬼才会觉得是巧合。

林喻走到那台生理状况仪前，刚才他就一直盯着这台机器，眼神有些低沉。那样子绝不是因为好奇而变得专注，反而给林喻他很不喜欢这个东西的样子，就好像如果不是林喻站在这里，他就会像05一样把它砸个粉碎。

林喻将它的外接口连入电脑，把里面存有的信息传输进新的档案件里。又从台下的金属柜子里拿出一个扫描平板，照着仪器的出厂编号输入型号。

生理状况仪里面也许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才会引起异常，检查一个总能减轻点心里的疑惑。林喻从上到下扫过仪器，平板里的扫描设置能检测出仪器里与原组装不同的地方，或多塞的，或少漏的。

毕竟这里所有的设备都是别人给，保不齐往里面乱装点什么东西。

滴。

林喻重新扫到刚才地方定下手。

滴滴滴。

果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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