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号的沉没

海面之上，漆黑的云翻滚着，碰撞着，不时召唤闪电，照亮狂暴的海。超级风暴掀起二十米高的巨浪，宣告着自己的力量。

水下两百米，曙光号正平稳地航行。

透过舷窗，可以看见发光的鱼群。这些有净化能力的神奇生物无论什么天气，在夜里总会到海面附近觅食。在黑色的幕布下，像发光的巨大旋风。

“声纳显示附近至少有三个大鱼群，品种属于净化三类。看样子声纳脉冲让它们受惊了。”

鱼群虽然不敢靠近曙光号，但一直紧跟着它。因为巨大的船舰上附着了许多藻类，而且发着星星点点的光（灯光），对鱼群有极大的诱惑力。而且靠着一个没有敌意的巨兽可以避免捕食者攻击，再说目前航速不快，鱼可以轻松赶上。

“关了声纳吧，请它们吃顿饭，顺便清理舰壳。也刚好让乘客饱饱眼福。”舰长轻松地说，“消除污染，恢复海洋生态还指着它们呢。”其实曙光号本来在各港停靠时都有进行清理，但一天前穿过了一个污染较重的海域，接触了大量藻类。

声纳关闭了，海洋不再嘈杂。对于鱼群来说，这个庞然巨物默认它们可以靠近进行清理了。于是鱼群涌向了曙光号，把它包围在了海洋中的小小星系里。

曙光号大厅里的人们都聚到了舷窗、观察窗边，观赏着海洋奇观，看着鱼啄食玻璃外层的藻，都觉得相当舒担。

“妈妈，小鱼！”一个小女孩拍着舷窗，对正在忙着清理的鱼叫着，但振动并未影响到鱼。

大约一小时后，舰船外壳已经相当干净了，毕竟有数十万条鱼进行清理。人们可以精楚地看见闪光的鱼群了。此时，观察大厅的灯渐渐暗了下去，人们稍微惊慌了一下，但很快发现自己置身于闪光的鱼群中，如同身处星空。广播里开始说这是免费观光项目之一。

人们纷纷开始记录这一刻，韩明也开始对各种鱼进行拍照——他是南海海洋研究所的研究员，此行与其他人一起去美国进行学术交流。

“嗯，看来也有净化二类的鱼，只是数量不多。”韩明浏览着照片，喃喃着。其他人都去房间休息了，因为白天在协助船员架驶维修艇尝试清理藻类并采集样本，都比较累，就他仍精力充沛。但正当韩明准备继续拍照时，鱼群散开了，速度很快，像小闪电消失在黑暗中。

整艘舰船掉进了无尽沉默的黑暗。

“奇怪，鱼群去哪了？”大副小声问道，“看样子它们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声纳又开了？”

“不，一直关着呢！”一位船员立刻回答。

“那就开声纳，看看情况！”船长下令，他上前一步，望向玻璃外的黑暗。

“声纳有情况！有东西，很大，柱形，在本舰前方！躲不过了！要撞上了！”

船长室内的人都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附近的扶手。乘务长立刻广播，要求人们保持冷静，站稳扶好。

大厅里沸腾了，人们询问着，大叫着——灯还没开！

船长室中，所有人盯着屏幕上的声纳信号。三秒，两秒，一秒……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发生，声纳显示船舰撞进了“柱”！更加怪异的是，在船舰与不明物重合时，像是被一把拽住，急刹住了！

船的急刹使大厅中的人们倒在了地上，情况愈发混乱。黑暗中，叫声，哭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广播里说道:“本舰发动机故障，对各位乘客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但广播十分嘈杂，显然发生了什么！

韩明打开手机上的手电，想从安全通道去客房，但被人流挡住了。混乱中他看到有人倒地，甚至踩到了血！

船长室里，船长已经在亲自驾驶，他将速度档调到了最高，但仍无法挣脱那股无形的力量。观察员开启了全船的声纳，把组合的信息转成了影像，投影到了全息仪上。

“天哪……”所有人都惊呆了，感觉这就是一个噩梦——什么柱形不明物，这分明是——

“上帝啊，”船长小声说，“巨型水母！”

全息影像中，水母的伞径接近三百米！相比之下，两百十三米长的曙光号只算一条小鱼。此时，曙光号已经被水母的触手死死缠住了！

“天哪，看外面！”在大厅里，一位女乘客惊叫道。人们朝玻璃外望去——窗外开始有东西在黑暗中显现，呈条状，发出幽蓝的光。紧接着一条条粗细不一的触手显现在船壳外，密密麻麻，发出的幽蓝的光照亮了大厅。在正上方，有一大团发蓝白光的物体，犹如天幕，更是切实的恐惧。

突然，上方的亮度急剧增加，使大厅犹如白昼。极亮的光迅速向下传入各个触手，下传到船周围。只是一瞬，韩明看到了电流！触手迅速暗了下去，防佛耗尽了能量。

船长室，一切设备全灭，只有应急灯亮了起来，冷漠地看着众人。“起用备用电路！”船长叫到。

曙光号重新亮了起来，在黑暗的水中显得绝望。

“抛弃压铁，排出海水，立即上浮！”船长对着话筒喊道，接着又向航迹员问，“我们现在在哪？！”

“十三号海洋航线，距威克岛最近！”

“接线！向其灯塔发求救信号！再向世界卫星广播！”

“曙光号客运舰呼叫威克岛灯塔，曙光号客运舰呼叫威克岛灯塔！我们在十三号航线，D2K7坐标！我们遭遇……遭遇不明攻击！船体受创，请求救援！请求救援！”

其他人沉默着听他求救——信号从百米水下传出，又要闯过风暴……谁能收到呢？

在客房区，休息中的人们听到了叫喊声，便开门想看情况，直接受到了人流冲击。过道里混成一团，人群唯一明白的就是:出事了，带上家人财物逃离。

船长室内，求救信号已发送了三次，但没有任何回应。更遭的是，船并未上浮，而是在缓缓下沉！它已经被牢牢定住了，水母在带其下沉！船长扫视了船内所有人，转过身，开启广播。

“乘客们，你们好，本舰……遭到……巨型水母攻击，正在下沉，我们工作人员已采取了一切办法，但仍无法逃离。身为船长，我向大家致以最真诚的歉意……我宣布……所有人弃……”广播停了。

船长吃惊地看着水手长，水手长向他摇了摇头，“人员过多，救生船载不下。”

有的女船员开始哭泣，红色的警报盖过了哭声。

“还有，大副已经带人跑了！”

“什么！？”

当船长广播时，人们还带着些许希望，但听到“我宣布”时，人们崩溃了。大家争先恐后涌向距自己最近的救生艇。有的人干脆抛下了行李、朋友、老板甚至亲人；有的人带着孩子在客房内哭泣——总计6条救生艇，一艘仅限乘七十人，怎么赶得上！

曙光号已下沉至400米

此时韩明已经碰到了赶向1号艇的同事。

“刚刚什么情况！怎么不叫我们！”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而且我不赶来了吗！”

“呜呜呜，我们会死吗？”女同事掉下眼泪。

“教授呢？”

“他说他跑不动，让我们先走！”

“什么！？我去拉他！”韩明转身钻过人流。

“喂！回来！韩明！”

曙光号已下沉至450米。

韩明回到了客房区，这基本没人了，但地上全是散落的行李，甚至，因踩蹋而死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廊道昏暗，窗外又亮起了幽蓝的光。韩明突然发现前方站着一人拦住了他。

“你能帮帮我么？”

“抱歉，我找人，你也快逃吧！”韩明想从边上过，但那个男人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你干什么！”

“那个小女孩，她妈妈去了，船要沉了，她不跟我走。”

韩明向那个男人身后看去，一个小女孩正抓着倒在地上的母亲的手，泣不成声。

“直接带她走啊！”

“我不能……伤害到她”

韩明瞪了他一眼，冲过去一把抱起女孩。完全不顾女孩哭闹。

“你带她去1号艇！”

“没用的，大副带人坐它跑了。但也没能逃生。”男子手指向窗外一个方向，说:“那有两个卡马丝，另一边还有三个。”

“什么？”

“缠住船的……”

“水母？”

韩明脑子轰了一声，一号艇、水母、光、大副、沉没、逃生……

“大哥哥，你怎么了。”小女孩哽咽着问。

“没，没有。先去找所长！”韩明叫道。突然感到胳膊上湿湿的，小女孩的头一下子垂了下来。

“她跑的时候被划了一个伤口，现在失血过多。把她给我，我能救她。”男子接过女孩，又说:“一起去找你教授吧，去一号艇的人可能要回来了，现在船已经在约六百米深了。”

韩明终于冲进房间，发现教授正靠窗坐着他望向窗外。这面窗并未被水母触手覆盖，但外面仍是透着蓝光。漆黑的海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远处两根“蓝柱”直立在黑暗中，长度仿佛无尽，一端在海面，另一端连接着深渊。

“是小韩啊，我就知道……”

“教授，一起逃吧。”韩明喘着气说。黑暗中，他只能看见教授的轮廓。

“你看，大海孕育了何等奇迹……”教授的语气中透露着欣慰与赞美，又突然转为悲哀，“可是人类，唉，殊不知造物者……能孕育我们，也能……毁灭我们啊！”教授猛咳一声，倒下了。

韩明忙去扶。

“碰！”门又开了。

“天哪，你们还在……”同事冲了进来。

“你们没逃？”

“一号艇不见了，呵。”

“其他人？”

“在外面。”

于是只剩下沉默，时间凝结在空气里。

……

“人都齐了？”陌生男子突然说。

“什么？齐了，当然，一起死……”

“你们是不是忘了维修艇。”

“什么……我的天！！！”

一时间，一切都活了，大家都跳了起来，向上层机库跑去。

机库已经没有人了，但四艘维修艇还在。只是令人吃惊的是，船长带着另一群人从另一边进入了机库！

两波人相遇，空气沉寂了一秒，每个人几乎立刻做好了斗争的准备。

曙光号已下沉至900米

就在冲突要爆发时，船体突然倾斜了一阵，但自动水平仪立刻使船体恢复了平衡。人们感到愈发明显的失重——船在加速下沉！

船长立刻站了出来，大声说:“大家冷静！四艘艇足够我们逃生的！”

原来船长室本身也是可分离的救生艇，于是船长力排众议开门让几十名乘客进入逃生。自己带着剩下的人来机库。

在船长指挥下所有人抛弃行李进维修艇，每艘由一个有驾驶经验的人负责。四艘艇都超载了，船长手动启动了维修艇。

“船长，你不一起逃吗！？”

“开启机库外舱要我的权限，”船长指了指机库边上的玻璃舱，“你们走，我留下。”

“呜——”舱门开了，黑色的海水涌了进来，同时带进了大量水母触手！

韩明操纵着维修艇，控制机械臂量出圆锯，第一个脱离船坞，冲出舱门，切断了大量触手。

发光的蓝血弥漫开来。

他们还未脱离险境，因为此时的曙光号已在水母正中，维修艇还需要闯过密密麻麻的触手林！不过好在有圆锯帮助，维修艇前进得十分轻松。人们不禁开始欢呼。

“还是要避免被缠住，还有电流……”韩明想着。突然，他注意到前方触手中有一大团黑影，紧急转向。不幸的是，他们被缠住了！

此时，他发现，这个黑影是二号救生艇！

第二艘艇紧跟着出发了，然后是第三艘，第四艘。可就在第四艘艇出舱时，被缠住了！

船长看得真切，立刻进入通迅频道，想指导其挣脱又意识到不可能，但发现频道中有大量未读求救信号！

“这里是1号艇！这还有水母！我们被缠住了！求救！求救！它发光了！我们……（电子干扰声）”

“不！触须！进来了！救命……（水涌入声）”“三号。”船长喃喃着。

频道中，几乎每艘救生艇和维修艇都发了信号！只有0号（船长室）和1、4号维修艇在保持求救没有失联。

船长没有点进与其通迅，他抬头看了看仍在挣扎的4号维修艇，又埋头进入了曙光号动力炉界面。

“加压，通入氧气剂、储备燃料。”

“警告，压力过载……确认身份，曙光号船长，正在加入氧气剂。”

所有的灯都灭了。

只剩幽蓝的黑暗。

“照亮黑暗吧。”船长仰着头，泪水涌出。

“曙光啊！！！”

一千多米的深海被照亮了，曙光号爆炸飞散的碎片撕裂、切断了水母的触手（虽然在水中爆炸发散范围不大）。韩明感到维修艇被推出很远，并且挣脱了触手！于是立刻加速冲出水母伞径范围，向水面浮去。

“天哪，曙光号……爆炸了……”

“是船长救了我们……他从船长室出来时我还打了他……”

人们小声议论着，带着哭腔。

“看！那还有水母！！！快跑啊！”

人们一齐看去，漆黑的水中，耸立着总共六道蓝色光柱！

“水母过不来的，我们别撞上就可以了。”韩明的同事说。

“嗯。”韩明把模式改为了直接上浮，起码避免撞进未发光的水母。

几分钟后，维修艇冲出海面。同时检测到0号艇也到达了海面。

暴风雨还有余力，维修艇随着鲸波起伏，虽然很难受，但人们相拥而泣。

“孕育你……毁灭你……”韩明想着，脑子很晕。唯一让他感到轻松的是，风暴要结束了，太阳要升起了。

这片海又将迎来太阳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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