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下）

褚嬴：“真是可笑，我赢他还用得着旁门左道？别说他偷二子，就算他偷二十子，他也赢不了我。”

时光“然后呢？你们皇帝怎么说？”

褚嬴：“至尊……至尊他信了杨玄保。”

褚嬴苦笑着答道。

时光“他故意的！他心知肚明！”

时光不忿地吼了两句。

时光“他就是看你不顺眼，存心要折辱你！”

褚嬴：“只因想要挫我的锐气吗……”

褚嬴的语调颤抖起来，看来他内里情绪的剧烈起伏是要藏不住了，他远不如自己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

褚嬴：“贬谪，罢官，什么都好！但污我棋品，终生禁棋，却是在要我的命了！”

褚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高声喊出了心中所想，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胆过，仿佛自己就是个即将登上刑场，弃掷生死的囚徒。他已被逼到绝处。

褚嬴：“小光，你说的对，至尊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爱恨，只凭他的一念之差便都可被轻易剥夺，至尊根本不在乎，我在他眼中不过蝼蚁罢了！”

时光“天哪！褚嬴，消消气，消消气！你犯不着跟他计较，跟自己过不去，你们皇帝让你不下棋，你就不下了？听他的干什么！”

时光一门心思安慰褚嬴，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不过考虑到褚嬴刚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这也不算太过离经叛道了。

褚嬴喘匀了气，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几分钟前那种无悲无喜的漠然。

褚嬴：“你说得对，小光，我为什么要听至尊的，我还是要下棋，我还是要寻找神之一手。”

时光闻言惊呆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欣喜漫上心头，他不能更为褚嬴这句大胆的宣言而骄傲了。他知道突破时代对思想的禁锢究竟有多么困难，但褚嬴做到了，天底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位洒脱的棋神了。

对，不过就是被皇帝找个由头刁难了而已嘛。

如果是千年后的褚嬴，肯定会说：过几天就要拍屁股走人了，职场受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现在这个褚嬴，拉起了时光的手，道：

褚嬴：“我想要去你的家乡游历一番，与那个崭新的未来相比，这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光“好啊，我们走吧，去兰因寺，不回来了。”

褚嬴：“嗯，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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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嬴知道，被至尊贬斥，自己心里并不轻松，如果没有时管家多日来的陪伴与劝解，他恐怕就会为此而死。

是时管家的出现救了他。

那人的无数新颖棋路，那人的无数奇思妙想，让褚嬴头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如此辽阔。他对时管家口中的世界油然生出一种切实的向往。

见过光的人再也没法回到黑暗中去了，原本令褚嬴还算满意的南梁，突然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没有温度的世界，他醒悟过来从前的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也并非毫无所觉，这一切其实都是早有预兆的吧。潜意识里他忍受不了精神的空虚，只能将所有的希冀与慰藉寄托于对缥缈的神之一手的追求。

因此他爱极了围棋，他所追求的是围棋世界的未来，是未来演化的无限可能，是无限可能中的唯一永恒。

小光告诉他，未来，是天下大同，是人人平等，是民主自由，围棋就是纯粹的围棋，不为追名逐利，只为取悦自己。不需要什么封赏的名号，不需要位高者的认可。

他无数次地思考过，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今天他想。未来啊，应该是小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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