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34

过去沈青羽不能死，是因为她还没有吐露北齐暗探的名单，后来则是因为言冰云以此威胁沈重，不过换回的却是装着范思哲随身玉佩的匣子，意思很明显。

十五年过去，很多人都变了，但又没有变，沈重依旧是那个关心妹妹的兄长，但当初那个在所有人眼中，需要沈重保护的妹妹，已经成了可以左右两国局势的女子，她可以保护自己。

开战三年，沈青羽就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呆了三年，再次看到除了烛火以外的光芒，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沈青羽在光线的刺激下落下两行浊泪。

而前来接沈青羽的正是范若若，以及鸿胪寺的辛大人，都是南庆的大人物，沈青羽都有些受宠如惊，但也从容的上了马车，从今往后，一切都会不同。

在前线边境之地，沈青羽遇到了五竹，两人并未动刀动枪，但只是一掌，飞沙走石，车毁马惊后，五竹便离开了，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吸纳真气没上限的无底洞，都说不清究竟是谁在耍赖。

且不说知道沈青羽也是个大宗师后，范闲心中作何感想，反正沈青羽已经在上杉虎亲卫的护送下，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上京，路过醉仙楼时要了一份桂花糕，这一次这糕点已经可以单点了。

入宫后再见战豆豆，不得不感慨一句岁月不饶人，这皇帝也不好做，锦衣玉食又如何，将将四十的年纪，也就比自己大了两岁，看着比她这个经历过牢狱之灾的人还要沧桑些。

反倒是已经开始伴驾临朝的太子，也就是这些年来自己的笔友兼上司，倒是像极了陛下年少时的样子，意气风发，这么一比，才发现自己也没多年轻，不禁摇头失笑。

南庆颓势已无可挽回，如今范闲愿意递交降书，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这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尚存的南庆皇室如何对待，日后那些前朝遗老如何对待，这些总要有个交代。

青羽：陛下是愿称天子，还是尊人皇？

在战豆豆犹豫之时，沈青羽适时开口，其实她和范闲的目标也算是殊途同归，不过自己坚持天下一统，再肃清吏治，整顿河山，范闲则想着规避战争，小国寡民。

这个分歧现在也有了答案，明显天下一统更契合当下，而且天下大势向来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为何不让它顺应大势，至于天子的困扰，不过是帝王心术的权衡罢了。

沈青羽的问题，让战豆豆不得不面对一个家天下的取舍，若是天子，君权神授，那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若是人皇，后来者皆需奉你为宗，这天下之主永远有战氏一族的位置。

很显然，战豆豆犹豫了，比之剑指疆场，建立不世伟业的功绩，沈青羽适时的发问也让她明白，治理一国，和统治九州的不同，天下一统不过是建立一个朝代的开始，如何治世才是一个朝代的延续。

这些事情也不可能是一日就有结果的，而沈青羽也不着急，在战豆豆表示她还需斟酌之后，让太子战昭昭同她一道离开，也算是这对师徒的第一次正是会面。

言谈之间不难看出，经历过战时监国的重任，战昭昭比之她母亲，多了几分仁厚谦逊，但却不失变通与坚持，也算是挑着父母的长处继承了，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都无所谓，只要她愿意装，装一辈子那也是她的本事。

最终北齐接受了南庆递交的降书，厚待南庆宗室，范闲留京任职，主修国史，并由监察院得以保留，由沈青羽接手，算是和锦衣卫相互制约，同时朝中设内阁，与左右相并立，国师之位得以保留。

新朝新气象，就连百官朝服也都换了新的，沈青羽位列文臣之中，官居正三品，恰好和范闲并列，那可真是一言难尽，还好下朝后有人帮她解围“当年南下时沈姑娘风采，末将依旧记得，开战后亦派人来接你，那时你为何不同他们一起离开。”

对于上杉虎的好意，沈青羽自然不会拒绝，至于这些陈年旧事，思索片刻后也是感慨万分，检察院七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可当初她就是觉得自己不会死在那里，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青羽：杀敌立功，难免受伤，将军有悔吗？

当年的沈青羽从京中贵女，成了罪臣家眷，再到后来的谍网头目，如今能够以女子之身位列朝堂，官居三品，还兼任太子讲师，敬佩有之，欣赏有之，怜惜亦有之“无悔，但你不同，杀敌报国乃本将职责所在，却不是姑娘的。”

对于同僚称称呼自己沈大人，上杉将军却称自己为姑娘这件事，沈青羽自动理解为，是这人受了肖恩前辈的影响，不方便称呼丫头，就直接改成了姑娘，并未深想，有些事没必要太过计较。

青羽：这是沈某自己选的路，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说来当年南下时，多谢将军攘助。

当年义父让自己向陛下请命，有意派人寻回沈青羽，上杉虎其实并不抗拒，但若是那时带她回来，也就见不到今日的沈大人了“这是义父的意思，沈姑娘的谢意在下受之有愧。”

其实不止如此，当初哥哥沈重和上杉虎做局脱身，可谓思虑周全，也让她在南庆少了一份提前暴露的风险，即便后来暴露也来得及做后续安排，让大多数人全身而退。

青羽：便是如此，将军也受得，告辞。

至于言冰云的思想工作，要就交给范闲去做了，更何况言冰云的身份本就特殊，如今倒是没了隐患，只不过他能不能想明白，沈青羽也不确定。

不知范闲是怎么给言冰云说的，这人最后虽然没有供职检察院，但却做了院中的先生，而南庆旧臣也没怎么受到株连，不过是丢官罢了，新帝并未大开杀戒。

当然，这位要归功于如今朝中的制度，这也是沈青羽特意请教了被发配修书的范闲，在叶轻眉当初的基础上，权衡再三后，与太子商讨出的结果，算是多方势力妥协调整后的君主立宪制度。

君主在下放权力的同时，也避免了历朝开国功勋难以善终，朝中势力过度内耗的问题，如是说这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但它又不可避免的包含着极为隐秘的联盟关系。

毕竟前朝四分天下的势力汇聚于此，南庆虽然战败归降但依旧不弱，东夷水师，西凉铁骑，这都是陛下要顾忌的，想要平稳就要恩威并施。

这要是其他皇帝，还真的未必能够允许，可战豆豆却要面对一个绕不过去的坎，那就是她的女子之身，以及太子战昭昭的女儿身，虽然不算致命，但多少算是个短板。

就算现在是乱世初定，各项礼乐教条最为放松的世道，可对女子还是有太多的束缚与偏见，对这一点，作为立身朝堂的女官第一人，沈青羽心中感触最深。

面对战家再无男儿的情况，战豆豆想要保住江山，就必须做出取舍，不仅要让现在追随她的人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还要下足够的饵，让那些日后可能会不满之人意识到，江山易主，他只会失去的更多。

反倒是那些远离朝堂的百姓，更容易接受女子称帝之事，因为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谁是天下之主并不重要，他们更在乎一年下来上税几何，自己家中余粮多少？是否养的起一家老小。

这些问题其实才是最好解决的，战豆豆在朝中继续完善文武明经三科，推行科举入仕，锦衣卫监察百官，沈青羽下属的监察院，则受命巡抚九州各道，肃清吏治，顺带着给寒门新贵腾些位置。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阻力的事，但朝中有范闲看着，还有五竹那么个大杀器，沈青羽虽然常年在外，身边也有上杉虎将军派的人马，还有一把久不见血的巴雷特，安全无虞，该不安的反倒是那些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的大齐蛀虫。

整个监察院在沈青羽这个院长的带领下，除却其他任务，坚持最久的一件事，就是整顿吏治，肃清官场，差点让锦衣卫沦落为皇帝仪仗，沈青羽更是前前后后踏遍了九州各道，辗转各地忙了将近二十年。

直到远在琼州的沈青羽接到陛下的急召归京的圣令后，就知道那位给了自己二十年信任，让自己效忠半生的大齐皇帝战豆豆，恐怕也要先自己一步，去见那些老朋友了。

随着耳边刮过的海风，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她们这一生的交集，自己五岁同她相识与太后宫中，到如今也有五十个年头了，幼时的玩闹，年少时的算计防备，后来的君臣相得。

可到了此时此刻，沈青羽除了想要快马加鞭的回去见她一面，竟然觉得只要来得及，她这个小心眼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她可不能什么都不给自己交代，就散手人寰，给自己留一堆烂摊子。

也许是风刮的太大，吹湿了眼眶，也许是人老了，总会念旧，哥哥走时儿孙绕膝，可她们这四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年轻的时候相互算计，老了反倒是互为依靠。

可生老病死谁又能避的开，司理理半百之时一病不起，说没就没了，海棠朵朵一身暗伤也早早去了，就只剩下战豆豆和自己，虽然还是防着，可到底还是念着彼此的。

等到沈青羽一路风尘的赶到上京后，也不去监察院修整，而是直接展出军旗开道，一路扬鞭直到宫门口才利落的翻身下马，出示令牌，真的再见战豆豆时，才明白什么是英雄落幕，美人迟暮。

君臣一场，战豆豆对沈青羽也算得上推心置腹，此刻召她回京更是对她的信任，是将新帝的安危系在了她身上，而沈青羽也确实不负所托，以大宗师的实力，辅佐女帝战昭昭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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