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4

前日，父亲出谷访友，说是有故人相邀，前去赴约，走的有些匆忙，第二日哥哥也同李先生出谷了，这下整个龙渊阁就只剩林青羽一个主事的，自然方便了很多。

先从阁中记录上下弟子的卷宗查起，之后便是龙渊阁旧址和蜀中暗器储备差异，最后查来查去，都隐隐指向私兵，还是在剑南节度使眼皮子底下养起来的私兵。

若说这李先生是剑南节度使的人，那些私兵就说不清来处，而且先生那一身气度，根本不是一般家族能培养出来的，可他却不是蜀中已知的大家子弟。

一个武功不俗的读书人，既不是大家公子，也不是一方名士，却能让官府中人对他礼让三分，难道就没人心存怀疑吗？阁中上下谁的来历不是一清二楚，就这位李先生一无所知。

最让林青羽担心的，还是那些不知藏身何处的私兵，这天下群雄割据之势勉强结束，可不论哪朝哪代豢养私兵都是抄家灭族大罪，她明明是江湖儿女，怎么这发展奇奇怪怪的。

等到李先生和龙孝返回阁中时，整个龙渊阁早已被青羽细细筛了一遍，一丝线索都没有放过，带着自己查到的东西，拉着哥哥准备密谈。

青羽哥，这次出谷，一路可还顺利。

要是在平时，龙孝一定能发现林青羽的过分谨慎，可这一次，同样心里装着事的龙孝，根本没反应过来，被这么问起时，还有些心虚的反问了一句。

龙孝：嗯，已经选址开建了，怎么这么问？

其实之前龙孝回来时，青羽就已经看出来，哥哥同李先生之间的微妙变化，一个看破不说破，仿佛一只慈祥的老狐狸，另一个自以为把一身尖刺伪装的很好。

之后又找了跟随哥哥的阁中弟子，细问了此次外出后的事，虽说没听到太多细节，但大概的事宜还是有了数，估计是哥哥也发现了什么吧。

青羽你和先生怎么了？

正如青羽所想，这次出谷后，龙孝意外撞破了李先生的身份，以前只以为先生在官府的某些特权，是因为先生与某位重臣有同窗之谊，但没想到他会是隐居龙渊阁的宗亲。

龙孝：咳，没什么事啊？

龙孝也是因为听见信使对先生的称呼，才知道父亲给自己请的这位先生，乃是皇室宗亲，还是当今胞弟，这也难怪官府中人会对先生礼让三分。

更何况当今也颇有手段，在民间也有声望，就连地方节度使也被弹压牵制，而先生也曾旁敲侧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得不说龙孝心动了。

青羽你这是撞破了谁的秘密不成，这般遮遮掩掩？

对于龙孝的反应，林青羽心中已有猜测，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哥哥在这里兀自紧张，就他那自信过头的性子，突然谨慎了必定是有大事。

龙孝：没，没有的事儿！

得，哥哥出谷一趟，心都不知被勾去了哪里，这神游天外游的，青羽也不和龙孝拐弯抹角，而是将自己查到的都摆在了桌面上，往龙孝眼前头推了推，等他看完再说其他。

青羽那好，你看看？

从阁中人员调度，到入库出库的各项耗材，甚至是有些机关偃甲最后的买主，都一清二楚，就是对这些还不太熟悉的龙孝，也能从中看出一些问题。

龙孝：青羽，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先生的身份，或是所代表的势力，父亲应当知晓，父亲很可能就是在先生而牵线之下，同某个神秘的买家做了这笔生意，而且一做就是五六年，看这架势以后还要继续。

青羽最近我学习庶务打理发现的。

这些事情父亲都做的很隐蔽，可看这册子上的记录，妹妹竟然因为用账房账册练手，结果发现了粮库异常，并以此为由盘点了库房，最后看出了不对。

龙孝：粮仓进出异常？所以你以为有人中饱私囊？才……

这还真是心细才能发现，不过父亲似乎从没有提起过，这得是什么样的买家，即是养私兵，又是囤积甲胄，少说也有近万，还藏在这群山天险的蜀中，确实有些不对劲儿。

龙孝如今也开始接手阁中铸造炉和工坊，或多或少也接触了一些买家的信息，但对此事还真是毫不知情，毕竟阁中的铸造炉他也不是都接手了，看来只能等父亲回来再说。

青羽现在说说吧？

被青羽打断思绪，龙孝矛盾了，告诉妹妹吧，感觉这些事情有些危险，不给妹妹说吧，她已经察觉了不对，要是继续追查下去，也能知道，这岂不是更危险，还不如自己直接说了。

龙孝：咱们夫子是当今胞弟！你说他这是要……？

果然，造反这事儿吧还挺唬人的，龙孝这一脸的惊恐不似作伪，但林青羽并不担心，若这位是当今胞弟，宁王殿下，就绝不可能和造反沾边儿。

青羽瞎想什么呢，若是有不臣之心，这不足万人的兵马能成什么事，还不如和节度使交好，何必来我们这江湖门派躲清闲。

明间传闻，这可是位多智近妖的主，这些年先生隐居龙渊阁，授业解惑，青羽也能看出来，先生不是那种看中帝位，极重权欲之人，反倒深明大义，心怀皓月。

龙孝：青羽，你说父亲知不知道李先生的身份？

本就两个人的密室，龙孝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谨慎的凑到妹妹跟前，林青羽虽然有点无奈，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倾身附耳，就这龙孝也没明说，而是隐晦的指了指上头。

青羽宁王忠义，父亲知道与否都无碍，更何况离朝八载威仪不减，绝对是简在帝心。

先生人品禁得住考验，更何况龙渊阁也就给江湖侠客卖了点兵器，没做什么法理不容之事，就算有私铸兵器之嫌，那八成也是宁王授意，父亲还不至于糊涂的是非不分。

这话青羽也没瞎说，自从李先生开始辅导兄妹二人文章课业，青羽就会借着给先生送邸报的时候，留心一二，或是借着礼仪课，问一问京中和禁中的风向，便可推敲，属于是老本行了。

龙孝：也是，呼！兵器，盔甲，要这么说，咱们也算是过了明路了。

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名将，是为了给龙孝树立几个标杆，让他向着这方面发展，家里也算是武学世家，有这个门路，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运气”上门，不知是福是祸。

青羽要是没过明路，那精铁精铜哪来的？咱家竟然会趟这么深的水。

龙家现在正经入户的就他们三人，虽然家有薄产，也有自家的产业商帮，收了些门人弟子，但也就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本以为江湖势力就够麻烦的了，结果又冒出了官场的。

龙孝：你知足吧，那可是宁王，还嫌弃上了。

青羽现在终于想起了太一入世的任务，这么一想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现在大家应该都还是七八岁的少年郎，遇见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反倒是哥哥，日后究竟怎么选。

青羽和官府牵扯上很麻烦的，一个不小心入了匠籍，唉！

这还确实是个问题，父亲当年建傀儡山庄，给一家老小入的是农户，而匠户比起农户确实更麻烦，不说高于农户的赋税，光是徭役征召都有的受，更别说嫁娶了。

龙孝：那……你看你哥我有没有出将入相之才？

以前青羽总是说着名将轶事，他也只是崇拜敬佩，从没想过真的去做大将军，可现在这么一想，还不如武举入仕呢，至少不会带累妹妹的婚事。

之前青羽晚间修炼，让龙孝瞧见，就忽悠他那是体悟天地，参透日月，结果龙孝真的信了，心里一没底儿就让龙青羽给他算一卦，如今都演变成看相了。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青羽对此竟然有些习以为常，不过除了怪力乱神之说，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哥哥如今这个年纪，等到武举入仕，以军功累计升迁，少说也要十几年。

青羽哥……醒醒，军功不易，为将更难，若新君贤德，你或许还有希望。

更何况，当今余威仍在，尚能震慑的住边镇番将，和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可等到哥哥冒头的时候，很可能就恰逢新旧交替，皇权更迭。

当今膝下共有四子一女，其中静安郡主是认在中宫的义女，皇子中嫡出，庶出各有两个，但嫡出却并非同母，现任皇后所出乃是四皇子李旭，不过八岁，而当今原配所出乃是皇三子晋王。

说来这晋王，本是当今起势前的原配所生，正经的嫡出，奈何晋王妃早逝，当今上位后，为稳定局势另立新后，虽然先头的那位原配以国母之礼下葬，但那长子却只是从晋王世子，加封晋王而已。

相比于官家小姐出身的先晋王妃，新后却是将门之后，家事显赫，母族亦是关陇大族，当今都要敬重几分，荣宠三月便有喜讯，后来顺利生下四皇子。

彼时大皇子同二皇子已经入朝，由中宫扶养的三皇子也还年少，朝中在四皇子出生后，就隐隐有了立储之声，当今知道后，加封三皇子为晋王，即是保护，亦是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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