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幻影

总会有一些过往入梦。

偌大的房间走动着忙碌的人群，厚重的金属材质大门敞开，人影幢幢，走进走出。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默默地伫立在他们中间，轻得像是一枚落下的叶子。

超净工作台、高压灭菌器、发酵罐、摇床、移液器、离心机、PCR仪、酶标仪......她在冰冷的仪器案台前飘荡，随着目光的横移，那些熟悉的器械名称涌入脑海。

她抬起头，努力想看清楚那些人的脸，他们的名字就萦绕在舌尖。

一番尝试后她放弃了，片尘不染的白褂们顶着一张张模糊的面孔，连轮廓也带着点晕开似的边儿。

“模拟实验前后表明了：通过诱导程序性细胞死亡的同时强化端粒酶的活性，细胞的增殖能力会得到空前强化。而既有的案例报告则指出服用该药品在一般情况下会导致实验对象死亡，极少数情况下却因为细胞自我破坏程序的偶然作用，使除了神经系统以外的骨骼、肌肉、内脏、毛发等的全部细胞都退化到了实验对象的幼年期或发育期。鉴于此，我建议将APTX-4869的临床试验阶段无限期延后。”

回忆像一场大潮。

她能从一滴溅落的试验溶液里描绘出一整个崭新的细胞世界，可她只是静默，像礁石一样分开去往不同方向的人流。那些身影同样报以沉默，在她身边经过却从不停留。

她是科学家，也是掘墓人。

茶色的发梢被打湿了，世界寂寂地下起雨来，雨点从零星骤至滂沱。周围的色彩在雨幕中飞速褪去，到最后只剩下昏暗的世界和铺天盖地的雨，脚底的水面迅速抬升，呼吸间上涨到腰际，在这方寸之地，她无路可逃，形单形只，瞳孔里倒映着远处席卷一切的水。

转瞬及至的洪流把她吞没了，深蓝色的世界把她与一切隔绝开来，费力挣扎，手脚扑腾，头脑渐渐变得模糊迟钝，躯体下沉，她想大声求救，却只呼出一连串白色气泡去往上方渗着阳光的水面。

她看到无际的黑暗张开怀抱接纳了她，窒息的感觉消失了，一切重归混沌。

这样安安静静的死法也好，她恍惚间这样想，入目处尽是漆黑，无边的涛声也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渐趋昏沉。突然，上方的水动了，一支手臂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划开海面，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拽着她快速上升。

逆流的水柱刺得面颊生疼，意识重新掌握主动。

一瞬间，力量又生出，她抬起头，使劲睁开双眼——

发光的计算机荧屏，咖啡已经凉透，时针悄悄地指向午夜。

她最后...还是认出了救她脱离苦海的那个人。

他也有着蓝色的瞳孔。

“不过，最近我常常在想，我到底是谁？我的容身之处又在哪里？哪里都没有可以容纳我的位子。”

“不要逃避,灰原,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 ”

“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吗？

灰原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甩了甩凌乱的茶发，身上披着的外套随之滑落，她迈过交错的光影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外面雨声淅沥，满园的花草掩映在她冰蓝色的眸子里，合着幽幽的风雨声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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