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失事

离开木星的那一天，美星来送我，前前后后和我抱了三次才肯勉为其难的擦了擦眼泪杵在原地目送我登上飞船，我乘坐的是军人专用飞船，故而来来往往遇到的都是各色军人。

我腰间挂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储物器，里面装了一些重要的文案，为了确保不被盗走，我将他拆了下来握在手里。

途径一个银发银眸的少年的时候，我明显感到一阵子的不适感，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我回头看向他，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自顾自的往外走，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失误了，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我的大小姐小跑到了他的面前，将手中事先备好的水递了上去，和他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一蹦一跳的颇有小女生的娇小模样。

这时我才注意到，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棕发刺猬头的男生。

我对那个银发男子产生了怀疑，他看向我的眼神似乎散发着危险的讯息，这让我感到一阵阴凉。这是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想，我得知道他是谁。

上了飞船，我拨通了美星的个人终端：“美星，你今天送我的时候接的那个银发男子，是谁？”

美星显然是坐在快速移动的军方飞车上，她那边的噪杂声告诉我的，美星有些疑惑的说：“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保密。”

“……可是你想查的话，什么东西查不到为什么要问我？”

“速度。”

“……行行行你赢了。他叫白之江，从土星来的，考到了我们的西索军营，后来被派去了行星一号舰，犯了点事被罚去冥王星待一年。好巧不巧，今天刚刚好满一年他就回来了。”

“犯事？犯了什么事？”

“哎呀行星一号舰上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就在我边上你要不直接问他？”

“……告辞 。”

我很是无语的挂断了通讯，天那，我在调查一个人，而那个人全程听着我在调查他？？？真不知道美星脑子的组成成分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和我们不太一样？我现在真的有一种把她拿来开颅做实验的冲动。

“白之江，之江……”我将手臂压到我的眼睛上，挡去了所有的光芒，被气的有些脑仁疼的开始自言自语，随后下了一道命令给个人终端，“给我调出西索军营白之江的全部资料。”

我的大脑和双手在长达半个小时的高速运转后终于宣布了罢工，我动用我参的特权调出了之江从土星出生后到现在重归西索的全部资料，包括了他在土星木星以及小行星带时生活的全部痕迹，愣是一点发现都没有。

闭目养神了片刻我忽而惊觉，我还漏了一个地方，冥王星。

于是即刻从靠背上弹起双手放到了面前那个进化了无数次的高阶键盘上飞速的敲打着，很快，之江在冥王星上的一切资料都呈现在了我眼前，我一目十行的浏览着，却在一瞬间僵直了身子。

因为我在某一页某一个行看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我朝思暮想令我夜不能寐的名字——道林。

他和道林是室友，莫非，是道林泄露里我的面孔姓名乃至地址？

不可能，道林不会那么蠢得。

离开地球的时候为了离开的彻彻底底我切断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定位系统和通讯设施，彻彻底底和地球还有地球上的人做一次断绝关系，就连祭都只知道我去了木星，却不知我在木星的何处。

故而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远距离判断我的所处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和我绑定了莫奈的道林。

上一次他便是如此找到被困的我的。

但是动用莫奈跨星球找人并不是一件易事，甚至还会对脑神经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故而我们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这么做的，道林要么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要么就不知道我到底在哪儿，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无法将我的所在告知之江。

我思来想去，这一条线索又算是断了，对于之江这个人，我依旧摸不透。只是忽而间脑袋终于消停了，在突然静谧的空间里，盯着他的名字，时间久了，竟然忘记了聚焦，任由那些狂躁的文字被我粗鲁的拧成了一团，又散开，又成团，又散开……

哈，怎么办，道林，

我又想你了……

——

​飞船平而稳的行驶了半个小时，即将驶离小行星带，我收起了终端，坐在角落眼帘低垂，怅然若失。

窗外，是繁星聚变，是浩淼宇海，绚烂而多彩，迷人又危险。小行星们在自己的轨道上愉快的运动着，细细一看可以看到有淡黄色的光点链接着两个小行星，光点萦绕在行星的四面八方，在这偌大的深紫色背景下显得那样缤纷夺目，令人称奇。

我抬眼看向星海，脑中刻出他驾驶着战斗飞船带着我尽情的遨游在太空时的模样，那时的他，英姿飒爽，驰骋宇宙；那时的我，笑靥如花，大话未来。

那时的我们，年少轻狂，心里装着一个天下的梦。

我不再幼稚，我回神告诉自己，就像我不再自卑一样。

我才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下，忽而飞船剧烈的抖动了起来，飞船上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们也不免一阵心慌，刺耳的警报声轰然响起，一道又一道红光打我脸上掠过，我挣扎着在剧烈晃动的飞船内部站了起来，飞快的回复冷静从容不迫的趴到了窗边查探情况。

此番场景，很像是古地球时代遇到强大气流的飞机，在这个地方发生飞船失事事故，想必是和突然变换轨迹的小行星发生了碰撞。

不一会儿，广播响起，飞船长通知我们，我们是和一颗名叫“神谷”的小行星发生了碰撞，发动机和燃料舱皆被摧毁，现在已经向最近的舰艇发出求救信号，如果不能在剩余燃料彻底燃尽之前获救，我们的生命将因此付出。

我回身看了看这帮为国为民的英雄，他们亦面面相觑了一番，自然，也有人看向了我，我们相视无言，却不约而同的抬起了手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

燃料在一星一点的消耗着，我根据燃料数量以及燃烧程度计算出，我们最多多只能再撑十二点三六分钟，而当时距离我们最近的行星一号舰若要赶过来只怕还需要十三点一九分钟。

我想，我们只能等死或者祈祷我算错了，虽然那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我验算了三次的情况下。

在我生命的最后十二分钟里，我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比如乘坐逃生艇逃生，可是备用能源和燃料一起滚入了宇宙中。我翻遍了整个飞船，我没有发现一丁点有用的东西，我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因为我确定，在这个有限的条件下我救不了任何人。

时间还剩下不到五分钟，我为他们尽力了十多分钟，这剩下的时间我想留给自己，我想，把我这一生都好好的回想一遍，我想，把我藏了一辈子的话告诉他，我想，尝试一下我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反正也要死了，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我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盘腿坐下，颔首仰望着窗外不知疲倦的行星们，展颜一笑：“道林，对不起，我等不到你了。”

我启用了莫奈。

莫奈的弊端不仅仅在于那个浅浅的花朵容易暴露身份，还在于他只能近距离使用，一旦是跨行星使用就会出现时差，这也是我一直想改进的一点。

故而我明白，此时此刻生在小行星带的我发消息给生在冥王星的他，他定然无法在五分钟之内接收到然后回消息给我。

可我依然选择了莫奈而不是个人终端，因为有些话，我只想说，有些事，我只想做，我不求回应，因为我怕那个回应会击碎我面对死亡的勇气。

​[道林，飞船失事了，我等不到你了。]

三分零五秒。

[道林，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记得去看看神谷，那里有我的魂魄。]

两分三十七秒。

[道林，我这一年的心血都在西索军营，那里有我的实验室，你去找一个叫森美星的人，她会把一切都给你。]

一分二十一秒。

[道林，我这一辈子，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有的只有你们这群朋友。]

十秒。

他们没有赶到，飞船即将极速下坠，我开始发我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一句我从一开始就想告诉他却到死才要说出口的一句话。

【道林，我喜……]

我的消息被我头顶上怦然炸裂的玻璃窗生生的打断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有感受到下坠的失重感，忽而一道身影从外界翻滚而入，二话不说将一个氧气罩盖到我的头上将我拦腰扛起在飞船燃料耗尽的最后一秒一跃而起跳到了停靠在窗外的一搜逃生艇上。

在我的反射弧终于回归了之后，我还被扛在肩上，我的面前，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因为行星的猛烈撞击而被粗暴的拆毁了一半，燃料彻底耗尽，这样一艘巨大的飞船就在我的眼前，满载着万家灯火的守护者们，冷酷无情的砸向了未知的宇海。

我的眸中忽而泛起了泪光，我低头望去，那艘飞船在冗杂的小行星之间不停的撞击不停的翻滚最终变得支离破碎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那帮十几分钟前还在和我互相敬礼的英雄们就这样永驻星际，以这般无奈而无助的方式结束他们的军旅生活结束他们的一生。

我张了张嘴，想要哭出声来，却不知为何，我心中那澎湃的伤感就这样被我死死压在的心里，没有让它从我的嘴里跑出去。

我红着眼擒着泪忍着伤悲，默默的抬起了手冲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行了个军礼。

英雄们，一路走好。

我终于被放了下来，这时我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庞，高耸的鼻梁，熠熠生辉的眉眼，棱角分明的骸骨，是他，是我临死时都在心心念念的少年，是我梦中的常驻玩家，道林。

“商？”我终于将伤悲暂时压下，还有些颤抖的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冥王星吗？”

“我怎么能不在这呢？”道林坐在驾驶位上，却没有驾驶飞船离开，只是单纯的避开了行星，仿佛在等什么，听到我的话，立言意外的没有转头看我，神色有些不佳，似乎在因何而伤心。

是了，忽然想起方才牺牲的军人们，是该难过的。尽管他平日里总说自己无情无义。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道林浅然一笑，低头掰弄着手指：“我可不想去那什么神谷上找你的魂魄啊。”

糟了。

这才想起道林在这里那么刚刚那一番话他全都收到了，真是羞死人了！

我真恨不得挖个地道钻进去，好在最后那句话没有说出口不然可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不知该如何回复，支吾了片刻才问：“那，那他们到哪了？”

我知道道林在等他们，行星一号舰。

道林能在燃料耗尽之前赶到这里救下我，那么必然使用了逃生艇的超速模式，这本是帮助人逃生的，故而寻常舰艇上是没有的。超速模式有多消耗燃料我知道，现如今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好保留燃料撑到一号舰的到来。

“喏，”道林朝着前方扬了扬头，“他们来了。”

​——

和道林一起上了行星一号舰之后道林将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全盘托出还得意洋洋的向我炫耀他在一号舰上干出来的丰功伟绩，还扬言不出本年他就能回到地球。

那会儿他还告诉我，是他通过莫奈收到了我正在那个飞船上的消息，才会不择手段的抢来了逃生艇超速行驶来救我，为此他还挨了点罚。我有些于心不忍，可我也知道他皮糙肉厚，问题不大。

“他们没说错，”道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房间一言不合就倒在了床上呈大字型摆着，“行星一号舰，果然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太累了。”

.“……所以我得走了。”我抱着胸看着瘫软在床的他。

“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晃着手里的各色挂饰，学着他的样子戏谑一笑，“我是人啊！”说罢我也不等他回应径自跑出了他的房间到了隔壁——我的房间。

方才一席话不是玩笑话，我是认真的，我得走了，哪怕我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撞击事件，哪怕我无比感激我能和道林一年后在此重逢，我依然没有忘记我此番出行的目的——求助灵月，继续我的实验。

在那一刻，那他的面前，我忽而知道了什么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我的责任，纵使我将为此付出些什么，比如无法挽回的时间。

下章标题【意外？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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