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法三章

夜色沉沉，宾客渐散。

萧暮雨坐在床边，将盖头掀下来透气。琉璃眸里泛起浅浅的光，施了粉黛的脸较往日平添了几分艳色。

“殿下……”

弥月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咬咬牙开口：“您到底看上那个质子哪了？”

“弥月，你逾矩了。”

萧暮雨轻轻看了她一眼：“我对他……”有些事情此刻还不便道明，她斟酌了一下词句：“一见钟情。”

“是。”弥月只觉得荒谬之极。一见钟情？以殿下的性子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殿下糊弄人的法子越来越一目了然了。弥月叹口气：“可是婚姻对女子而言乃是终生大事……那个……澹台殿下已有心上人。”

萧暮雨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澹台烬喜欢的人叫叶冰裳，柱国将军叶家庶长女，生得温婉美丽，贤良淑德，是个妙人儿。不过她同澹台烬成亲不过是形势所迫，自己又不喜欢他，也不在乎他到底喜欢谁。

况且人人都知道，叶家大小姐同自己那便宜皇兄萧凛两情相悦，就算没有自己，澹台烬也没什么机会。

思及此，萧暮雨心中的愧疚少了些，多了几分同情。

弥月还欲要说什么，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暮雨连忙盖上盖头坐好。弥月回头一看，红衣墨发的少年郎站在门外——正是澹台烬。

“殿……驸马。”

弥月脸色平缓了些，行礼后便离开了，且替二人关好了房门。

澹台烬一步一步向床边的新婚妻子走去，眼里干净得没有半点杂质，只有脸侧泛起的微微红晕和燥意才提醒他方才喝了酒。

他拿起桌上的喜称。想起刚才宴席上，萧凉不甘但毫无办法的眼神、簇拥到他身边敬酒谄媚的权贵……

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澹台烬用喜称挑开了景华公主——他的妻子的盖头。

萧暮雨一时没反应过来，骤然抬头撞进一双深黑却剔透的眼瞳中。

两人的目光再空中交汇重叠，澹台烬第一次直视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萧暮雨——

景华公主今年不过十八岁，在盛国还是妙龄女郎，脸上稚气未脱，生得漂亮极了：红唇皓齿，雪肤花貌，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寡淡。眉间因成亲的缘故点上了一点朱砂痣，衬得这张脸比遍地盛开的芙蓉花还要夺目些。她的双目在看向他的一瞬略有慌乱，迅速恢复了镇静，宛如一块玉石，温润柔软。

“澹台烬。”

她开口，音色泠然如玉碎。

“我名唤暮雨，萧暮雨。”

少女眉眼弯弯，对着他笑。

“……嗯。”

澹台烬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看着她那副模样心里突然有点异样。他不知道异样是什么，他只知道在自己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人对他那样笑。他见过讽刺的、轻蔑的笑，见过嫌弃的、疏离的笑，客气的、伪装的笑，却从来没有见过像萧暮雨那样，不掺一丝别的东西的、开心的笑。

他突然有一丝庆幸自己没有和叶夕雾在一起。

“我知道你已有心上人，也知道你与我成婚很是不愿。”

萧暮雨见他心情尚好，就一鼓作气将自己的话都说出来。

“你放心，我与你成婚，乃是形势之所迫，你不必担心我强迫你做什么。你仍旧可以同往日一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澹台烬像是没听懂，僵硬地歪了歪头看着她。

“我可与你约法三章。”

萧暮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继续道：“一，除了人前做做样子，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二、我不日便将启程回我的封地，你要与我一起回去；三、你日后若是有心仪之人，我可与你和离。”

“可好？”

少女一双浅褐色的琉璃眼注视着澹台烬。

室内安静了半晌，澹台烬突然笑了起来，连同冷厉的眉眼也捎带了阳光。他点点头：“好啊，景华殿下。”

萧暮雨松了口气。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安歇了。”

澹台烬挑眉：“殿下歇息吧，我先行告退。”

“等等。”

“嗯？”

萧暮雨好笑的指指他身上的红色嫁衣：“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怎可让你出去睡，这床也够大，我们一起睡吧。”

又加了一句：“和衣而卧。”

澹台烬桃花眼微眯，唇角弯起。

“遵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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