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插曲

找了处纳凉的亭子歇脚，叱云南脱下外衫垫在位置上，将李长乐轻而又轻地放下，调整了一个适合让人睡觉的姿势，轻缓拍着李长乐的后背。

等李敏德一走，还是送长乐回去吧——叱云南想着，打了个哈欠。本来睡不着的，现在倒是有点困了。

竹林外隐隐绰绰传来李敏德吹奏的笛音，细听之下，倒像是“凤求凰”的曲调。催眠是真的——

欠捶也是真的。

谁没事半夜起来吹凤求凰？

这里还离长乐的厢房那么近。

叱云南满头黑线。看这笛音分毫不远去的架势，还打算呆很久咯——这里蚊虫格外多，他倒无所谓，只是长乐……

叱云南眼角抽了抽。

睡熟了的长乐为了躲避蚊虫，将脸埋在了他的小腹处。

“……”能怎么办呢？这要换个人，叱云南早一剑砍了他了。然而现在，为了防止李长乐翻下去摔着，叱云南还得伸手环住他的腰肢……

所幸竹林光线昏暗、难以视物，要不然但凡来一个人都能看见传言里不解风情杀伐果断的叱云大将军通红的耳尖。

这方被竹林环绕着自成一处小空间，隔绝着外界纷杂。而竹林外面——

……

李敏德一曲吹罢，望着几十米开外李长乐的厢房。他睡不着，叫醒了偏房鼾声如雷的小厮，半夜挑灯过来看看李长乐是否入睡——

眼下他这兄长的厢房里亮着灯光，应该是没有休息，他才在此吹笛子要借此把李长乐叫出来——但一曲都吹完了，还不见那头有什么动静。

总不能是他睡着了没有熄灯吧？想到这里李敏德也皱起了眉。

那些下人干什么吃的？

他放下笛子，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不合规矩地潜入替他兄长熄灯。他这兄长，除了一开始把他捡回来几天里，因为怕他自己跑了和他同寝过几天——

后来以为养熟了就把他丢给尚书府其他厢房的照顾了——

想到李府三房周雪梅那个良善到有些“软弱”的女人，李敏德感官复杂。

怎么说呢，他知道自己是被李长乐捡回来的，却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了——他知道周雪梅不过是李长乐托付的养母，却还是会觉得周雪梅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对他好……

但要是没有周雪梅——有没有可能就是李长乐了？至少他可以一直跟在李长乐身边。

他很喜欢作为他养母的周雪梅，尽管他并不喜欢周雪梅软弱的性子——但这改变不了他想跟着李长乐的事实。

如果当初自己表现得再粘着李长乐一点，李长乐大概率不会把自己交给别人照顾……吧？

别问。

问就是后悔。

李敏德盯着那燃着灯的房间看了许久，久到天幕中落下细密雨滴，啪嗒啪嗒打碎在地面。飞快漾开的水汽聚集成雨幕，模糊了视线中那暖橙色光影的屋。

“少爷、少爷，下雨了，赶紧回去吧！”他的小厮又开始嚷嚷，没大没小、尊卑不分，一如既往。

或许他也没有把他当小厮，他也没有把他当主子吧——私下里相处时他们更像是朋友，找准机会谁也不给谁面子。

“废话，要你说啊。”李敏德把笛子挂回腰间，转身开跑，将替他挑着灯的小厮甩在了身后。

“嘿——少爷等等我啊！！！”

小厮一边护着烛火，一边往李敏德那处追去，嬉笑怒骂，不顾水滩落下的脚步与渐渐变大的雨一同，溅起泥泞里的满地涟漪。

灯光隐去，雨势不减，一方天地，仅留下夜里沉寂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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