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通天看着偌大个天庭，竟然有一种不知去往何处的迷茫。

朱阁绮户，仙来仙往，有一种不真切的朦胧感。通天其实不大喜欢天庭，很久之前，这里还不叫天庭，而是属于妖族圣地的妖庭，彼时这里有一个叫做太一的挚友。现在呢，这里有他曾经珍之爱之的弟子。

实在容易触景伤情。虽然通天自认为不是一个多情之人。

他很想去看看他的弟子们，但还来不及迈开脚步就调转了方向。不为别的，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弟子们那充满关切的眼神……还有那隐含失望的控诉。

通天觉得自己是失败的，作为圣人，他不像元始一样把握天机，也不像他一样善谋善算；作为师尊，他护不住自己的弟子，愧对他们的信任。可怜他门下千万，到头来，竟一个都护不住……

他无愧于天地，独愧于己心。

通天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用任何神通，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仙人。在他的刻意躲避下，整个天庭再没有谁认识他这张脸，谁都不知道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圣人居然大摇大摆地在天庭闲逛。

只不过，即使是圣人，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够预见得到的。通天早已经跑远的思绪恍恍惚惚想到了这句话。嗯，这话是很久之前鸿钧对他们说的，但从未这么深刻地回想起来过。

瞧瞧他看到了谁？

七公主？还有赵公明？

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思绪立刻收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的小仙女，难得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眼前的弟子堵了回去。

赵公明整个人激动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通天，唯恐有一点动作，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了。英武不凡的神明，此刻眼里分明有什么晶莹闪烁，却死死压抑着自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通天的心好像被谁揪了一下，他亲自俯身扶起了长跪在地面的弟子，像幼时一样，抚了抚他的发顶，长叹一声：“公明。”所有的愧疚、不忍、心疼……都汇集在一起，却再也不能言说。

“师尊……”赵公明听得这一声久违的呼唤，再也控制不住，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喷薄而出：“师尊……弟子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以为……您再不肯见我们了……”

“师尊，弟子知错了！都是弟子不好……连累了师尊……”

……

一旁的七公主傻了眼，她怎么也想不到，不是求玄坛真君来找那位上仙的吗？这火急火燎的来了，还没等她欢喜，怎么就哭起来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她怎么什么都看不明白呢？还有……玄坛真君叫他师尊？那他是谁？

“师尊，您……可还好？”发泄了一番之后，赵公明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不过他无暇顾及他身后的七公主，狠了狠心，赶紧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只是他，所有的师兄弟都关心这个问题。但是，又怕听到通天的答案。

鸿钧道祖把通天教主带回紫霄宫思过，结束了封神之战。通天教主却在百年之后就出了紫霄宫，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们没有道理会不知道。得知消息的时候，他们即喜且忧，喜的是师尊终于得见天日；忧的是，谁也不知道鸿钧道祖跟紫霄宫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师祖，他们谁都没有接触过。对他们而言，无论是鸿钧道祖还是紫霄宫，都只是印象中的符号。他们惧怕的是天道。

而谁都不知道，鸿钧与天道到底是何种关系。

通天自然听懂了赵公明的意思。

“为师很好。”他说道，“无须担心。”

以通天的好强，即便是有事，他也会云淡风轻地说一声：“为师无事。”

但是那毕竟是他最亲近的师尊，含辛茹苦教导他几千年。他现在好好地就站在他的面前，那这话就是真的。

赵公明眼眶就是一热，师尊回答我了！师尊还承认我是他徒弟！师尊没有不要我们！

只是，师尊，是我们让你受累了……

通天仔细看了一下赵公明，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修为不升反降？封神榜虽然有诸多禁锢，却不会叫人损失修为呀！

赵公明心下一颤，默默躲开了通天的视线。

“说。”通天直视着他，吐出一个字。他没有用一点修为来压制赵公明，但是赵公明觉得那到视线好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是……是反噬。”赵公明大道，“弟子曾以推演之术来求您的安危。”

通天沉默了许久：“真傻。”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可是圣人啊！谁能伤得了我？”

也许是觉得自己笑的模样实在是难看，他说了两句便收起了那抹带着勉强的笑容。只有柔和的眼光一直落在徒弟身上。

“你们师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着赵公明有些惊异的目光，非常耐心地解释，但只扔下了半句话，迟迟不见下一句。

他不是那样的人？那鸿钧到底是怎样的人？其实通天也说不清楚。

“你其他师兄弟可还好。”沉默了一阵，通天终于还是问了赵公明。

“就是念着您。”他没有直说，只说他们想他。

“您要不要去看看？”

望着眼前弟子期待的眼神，通天再度沉默，何尝没想过去看看？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而且，说起来，他其实没资格再让他们叫一声师尊。

“不了。”他最终在赵公明期盼的目光中摇摇头，目光遥望着远方的云霭，“你也不要告诉他们我来了天庭。我很快就走了。”

赵公明看不懂他眼中翻滚的情绪，也察觉不到他内心身处雾一般朦胧的思绪。他很想问一下原因，但是还是压了下去，什么也没说。在师尊身边，多待一刻也是好的。

七公主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插不上一句话。但是她一点都不想走。

“你是叫做紫姬？”正在看着前面的人走神的七公主好像听闻一道天籁。

“是，我是紫姬。”她轻柔的声线雀跃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上……上仙……”

赵公明跟着他师尊停下来，正在纠结该如何纠正这位小公主的称呼。

通天却丝毫不在意，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娇弱的小公主，就像花园里的娇花，只需要一阵大雨或者狂风，就能把她折了。但不可否认，的确是一朵娇美的鲜花。仅此而已。

“你寻我有事？”还特意找了赵公明？不是这样阴差阳错，赵公明哪里能见到他！

“没……啊……有……”小公主在通天的视线下，越来越紧在，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头，掩盖了绯红的脸颊，“娘娘叫我来送送您。”她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也许是因为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这句话居然前所未有的流利顺畅，少女轻柔的声线带着独特的甜美。

“哦！”通天应了一声，“玉瑶还真是热情好客啊！”他脸上带着笑意，似乎真的很愉悦。

七公主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玉瑶？娘娘的名字？

“娘娘一向热情……”七公主犹豫着，“不知道……上仙尊号……”

“热情？”通天仿佛想到了什么，念叨了一声，但却没再说下去。听到眼前的小公主犹犹豫豫问他名号，他顿了下，有些无奈：“我是你父亲的旧识。”

“他应该清楚我的身份。”

也不管小公主失望的眼神，就想转身离去。他一点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却突然——余光一扫，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等等，那是什么？

只见七公主的脖子上挂着一样奇异的饰品，本来是小巧的一块，被雕刻成祥云形状，点缀着奇珍宝石，与项上璎珞串在一块，珠光宝气中藏着不显眼的乌色，却诡异地和谐。难怪通天第一眼不曾注意，如果不是他见过此物，真的就忽略过去了。

他想起，那块小小的不起眼的饰品，跟鸿钧给他看过的盘古神斧的碎片惊人的相似！

“七公主。”通天收回了目光，“你脖子上的项链，是从哪里来的？”

七公主正因为通天的打量惴惴不安，心中一下子冒出诸多思量，终于等到他的目光转移了，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听到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项链从哪里来的？他很喜欢这条项链么？

“在我出生的地方？”她悄悄看了一眼通天，认真地想了想，“我一出生就看到了这块石头，觉得喜欢，便捡起来了。”

“你出生的地方？只有这一小块么？”通天有些不解，他知道这七位公主都是在凡间出生的，也不是什么有名的灵秀之地。

“嗯。”七公主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通天踌躇了一下：“你可愿意把它给我？”

七公主突然抬头望着通天，她本来一直躲着通天的眼睛，这一下却突然与他对视，但马上又移开了视线。

那眼神，太过睿智，仿佛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她轻轻摘下了项链，递到通天手里，轻咬朱唇：“那上仙……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通天没有去接。

他的指尖碰了一下那块奇异的黑色石头，项链好好地在七公主手里，石头却已落入他的手中。

他另一只手出现一块白色的玉简，随处可见的那种。

“这是谢礼。”他说，“我许诺可以帮你一次。”

赵公明看着这一切，不明所以，却不敢出声。

“什么都能可以？”沉默的七公主突然说道。

“只要我能做到。”通天颔首。

“你等着！”她转身跑了，似乎在生气。

通天看着手里的石头，想着他似乎应该再上一趟紫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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