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先是震惊、不可置信，冷静下来之后，却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一股难言的情绪充斥心间，分明想一吐为快，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就是老子和元始的心路历程。

鸿钧在得到他们兄弟俩的肯定答复之后，不再多言，直接就把他在通天梦中所见的画面展现在两人眼前，无论是声音、动作，还是痛觉，甚至到处充斥的杀气、暴虐和绝望都一一重现，分毫不多，分毫不少。

这样毫无准备之下直击心灵的画面的确非常震撼。老子和元始这下终于知道了，为何通天潜意识里会选择封闭自己的记忆。既然一切都太过不堪，那不如让它随风而逝！再坚强的人，在面对自己在乎的东西时，大概也是会闪现名为“脆弱”的情感的。即使是圣人，在心神不稳的一瞬间，让这样的情感钻了空子也会不堪忍受。

简单粗暴。

这似乎是鸿钧一直以来的教育风格。不过，显而易见，大多数时候都有效得很，比如现在。

鸿钧望着若有所悟的两个弟子，不语。

作为圣人的老师，无数人好奇着，他们揣测他到底怎样教出如此优秀的弟子。其实说起来，也不过是六个字，唯传道、授业、解惑而已矣。能让他瞧得上，并且收入门墙的，又岂是寻常人等能够比拟的？他的弟子生而知之，天赋、悟性、气运，无一不是上佳者，令所有人艳羡不已的存在。所以，认真说起来，鸿钧其实并没有在他的弟子们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比起谆谆教诲，他更习惯放手让他们去闯荡。在温室里精心养护的，只能是娇花；只有历经风雨，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不懂事没关系，能力不足也不要紧，总归，多吃点亏，就会长记性了。

总算，他的弟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再是天命在身，如果本人实在不堪造就，朽木不可雕也，他也不会去干涉，左右不过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而他门下弟子都悟道成圣，这让他甚感欣慰。

只不过，世事无常。就算自负如鸿钧，也不敢说自己一定算无遗策。

现在这小徒儿啊，不，不只是他，不管哪一个都让人头疼。

元始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发问：“依师尊高见，接下来当如何？”

不可置否，不论是老子还是元始，现在他们对通天这个弟弟的感情都十分复杂。如果通天是与他们无关的人，他们只需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或悲天悯人，或不置一词冷眼旁观也就过去了。圣人无情并不是绝情弃爱，不然又何来圣人亦大爱之说。只不过，境界上去了，世上再难有什么能入他们的心罢了。而通天恰恰不仅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兄弟，还是少之又少，让他们铭刻到心里的人，不论是爱是恨，是喜是恶。

从年少之时开始，他们相互扶持，相依为命，直到后来无数会元的岁月……多少年来的感情，说忘就忘，谈何容易？纵是后来封神之战，你死我活，也不是念念不忘？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的念念不忘……直到今日，他们才恍然惊觉，原来有一种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上穷碧落下极黄泉，无量量劫至混沌重归也不会放下了。这是幸运还是悲哀？

如今只怕是……

不能轻易了结了……

鸿钧倒没有多担心，这让老子跟元始心下轻松不少。他略一沉吟，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有些直白的答案，没有任何玄机妙语，直白到让两人有些错愕。但是老子与元始都知道，这是一道难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定是无比艰难，况且通天现在的状态……所有的前因后果，他都一无所知。

而且，这样宛如稚子的通天，他们又怎么忍心，把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一一剥开，放在他的眼前？

难！难！难！

进亦难，退亦难！

向来顺心如意，呼风唤雨的圣人，第一次体会到进退维谷的滋味。

鸿钧见状，也深觉无奈。不过他还是安慰他的弟子：“先莫急，顺其自然。”他当然不急，他有无尽的时光可以等待，就算沧海桑田、天荒地老，也与他无关。何况，天命圣人，怎么会轻易被击垮呢？更别说通天了。鸿钧默默想着。

他的目光流连在通天的脸庞，一寸一寸地，缓缓移动着。还是熟悉的眉眼，清清朗朗，俊美非常。但是眉宇间却少了连日不散的阴霾，一双星目分外灵动。风轻轻吹起他的发，散落在青衣之上，为他眉眼的骄傲点缀了几分不羁。即便没有了过往的记忆，空有圣人之威却一无所知，他依旧有着睥睨天下的傲然。这是刻在通天骨子里的强势，与生俱来。

真是……像啊……鸿钧的思绪飘的有些远了。似乎又看到了那道毅然决然，一往无前的顶天立地的身影。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对他来说，通天只是通天而已。

“你们要相信他。”鸿钧重新把视线放回了老子和元始身上。“天命圣人……所谓天命……”

“你们信不过我吗？”他缓缓站起，目极远方，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那是睥睨天下的气势。鸿钧，道祖！

老子和元始心下一惊，是了，眼前这人，不只是他们的师尊，还是……合了道的……鸿钧道祖……

鸿钧平日里清清冷冷的，不显山不露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气势……

其实，鸿钧的气势外泄也只是极短的一刹，很快他又变回了平日里清清冷冷，超脱淡然的样子，这样的他，高高在上，远在云端，看得见却摸不着，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他的心。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这个问题元始想过无数次，但是至今毫无结果。

有那么一瞬间，元始居然觉得自己有些羡慕通天。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多么快活啊！看啊，他就站在鸿钧身边，几乎是紧紧依着，毫无防备，也毫不避讳，真是融洽极了。连他都不知道，通天什么时候和他的师尊这样亲密无间的。

这片桃林，说起来，还是他在通天的百般念叨之下，烦不胜烦，不得不种下的，如今，却要成了别人的林子了。那隐隐未消散的酒香……多年以前，似曾相识……

“元始。”老子见元始出神的样子，低低唤了他一声。

“……唔，何事？”元始反应过来，皱眉，似乎在恼怒老子打断他的沉思。

老子看了他一眼，也不恼，只静静地道：“通天唤你呢。”

……

通天唤了几声都不见回应，一张脸几乎要贴上来了，他伸出手，在元始眼前晃了几下。“二哥？”通天有些关心的语气传入元始耳中。本欲出口的“顽劣”二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问：“何事？”

通天似是有些苦恼的模样，他佯作委屈道：“二哥可是恼我了？这般惜字如金……”

元始突然就觉得自己再不离远点就要气血翻涌了……

“二哥可是恼我了……”

虽然听通天叫他二哥挺高兴的，但是这句话……顿时所有相关的记忆一一在脑海中浮现，最终糅合在一起，组成了“闯祸”两个大字……

不，通天，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诛仙剑阵的破解方法吧……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还好，他那条件反射般的预感没有成真。

“二哥，要喝酒吗？”通天举着被鸿钧放在一旁的酒坛子，邀功似的，笑得灿烂。

一一一一

不过这酒到底没有喝成。

通天一脸兴奋地举着那剩下的唯一一坛酒，还不待元始说点什么，鸿钧就伸手把它拿了去，任通天再怎么装可怜他都不为所动。至于老子和元始，他们纷纷表示什么都没看到。

通天有些怏怏的，但是面对鸿钧，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虽然他此时并不记得他们，但是面对老子和元始，直觉告诉他，可以对他们撒娇、示弱，这会让他得到想要的。不过，每当面对他的师尊，即使也感到一丝亲切，他却不敢造次，甚至会不由自主地作恭敬状，特别是那寓意不明的眼神向他扫来时，总是觉得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他的眼睛。

鸿钧看着这样的通天，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大概……就是他刚刚化形的样子吧？拥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又有着非常的敏锐直觉……通天的道，原是从他一出生就注定了的……

突然有些遗憾，居然没有在最初的时候见到这个小徒儿。鸿钧注视着通天那清澈的眼神，心中莫名生出了这样的感慨。

一时间，几人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着，整个世界安静到只有轻风吹拂的声音，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不知多少年之前的昆仑。

不过，在一切尘埃入定之前，这样的平静注定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通天突然面色古怪，他有些不确定地对其余三人说：“好像有人在呼唤我的名？”

事实上他的确是听到了，有人呼唤他，十分虔诚，日月可鉴。只是他不知道，圣人之名，昭如日月，凡有所念，必有感应。

于是，鸿钧跟他说：“通天，你是圣人。”因为是圣人，所以拥有常人无法望其项背的能力，自然，也要承载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

“圣人？”通天似乎在自然自语。“那是什么？”

是了，现在通天所拥有的，只是来自盘古和天道的传承记忆，怎么会有圣人这个概念呢？。所谓传承记忆，便是与生俱来的知识，深深铭刻在神魂之中，无法磨灭的刻骨铭心。只要神魂还在，传承记忆就一日不灭。那是就算失忆也无法忘却的东西，所以通天对于他有两个兄长的事实深信不疑，对他这个师尊却心存戒备。

“所谓圣人，便是……”鸿钧把目光投向远处的云霭，飒飒风来，也吹不散他眉眼的渺远。前一刻还会微笑的人，一下子又变回了高坐紫霄宫的道祖。

曾经，鸿钧在紫霄宫中开坛讲道，面对门人三千，他也是这样侃侃而谈，深入浅出，那无尽大道、玄妙至理随着瑞气纶音娓娓而至，开启蒙昧，造福众生。道祖讲道，一共三次九千年。元始依稀记得，第三次讲道讲的便是这圣人之道，玄之又玄，晦涩难懂。与其说这是讲给洪荒生灵听的，还不如说是专门为他们六人所准备的。在紫霄三千客或迷茫或无知或羡慕或嫉妒的各式各样的眼神中，只有他们能堪堪接受的内容，如今，换了一个时间，换了一个场合，进行了重复。

老子跟元始都有些惊讶。他们对视一眼，似乎要从对方眼里看到些什么。他们作为鸿钧的亲传弟子，鸿钧传授给他们的东西自然不限于紫霄宫讲道的内容，不过，他们记得清清楚楚，不论是什么知识，只要他们出声询问，鸿钧皆会事无巨细尽职尽责地为他们解惑答疑，在这一点上，他作为老师无可挑剔。只有一项是意外，那就是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鸿钧只讲过唯一的一次，就是紫霄宫第三次讲道。之后，后来的每一位圣人其实私下里都找过鸿钧探讨成圣之法，但鸿钧十分干脆地拒绝了，甚至到最后直接闭门不见。即使是他最宠爱的弟子通天也不例外。

而现在他居然为了解答通天“什么是圣人”的疑问而重新讲解一遍。一时间，老子跟元始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但到底是道祖讲道，他们谁也不敢打扰，只静静地听着，一如无数会元之前在紫霄宫。只是昔时无比深奥的内容此时都变得浅显了，再也没有了彼时听讲的心情。也只有通天是认认真真听着了。他时而凝眉，时而微笑，时而茫然，若有所得又若有所失。

终于，鸿钧停下来了。这一段讲的其实也不算太长。毕竟当初紫霄宫中讲的远不止这些。况且，他不是在教学，通天本就是圣人，不需要再学上一遍，目的只是为了消除他的疑问，以及，让他知晓，自己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罢了！毕竟，现在不同以往。

他看了一眼通天的变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通天不是一个不知轻重之人，只要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他定会承担，并且会做得很好。

“你们，可是心中疑惑？”鸿钧瞧见老子和元始的神色，淡淡道。

他们两人看了一眼，却无人回答这个问题。

鸿钧有些无奈：“你们定在想，为何我会再讲这圣人之道。”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也对，你们当初都被我赶出去了。”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作为弟子再不答话终归是不合适。

元始上前一步：“师尊，弟子认为此时非彼时。”

“嗯。”鸿钧微微颔首。“老子，你呢？”

老子略一思索，缓缓答道：“道在吾等之心。”

“道在心中么？”鸿钧凝视着老子，神色认真。“元始，你不如他。”

元始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师尊。”

鸿钧却摇摇头：“不是，元始。”

元始猛地抬头，只见他的师尊正直直地注视着他，眼波流转间是大道至理，也是无尽温情。他的突然地心颤抖了一下，想抓住点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到底是什么呢？他想。

“元始，你知道，我一生只有你们三个亲传弟子。”鸿钧的声音宛若风中叹息。“你知道，老子，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通天，我尤为宠爱。”说到这里，他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停顿了半饷。

元始一颗心提了起来，不上不下的，难得的煎熬感用了上来。他知道他的师尊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未曾出口。他会说什么呢？是我吗？他眼里的我……我不如通天备受宠爱，也不如老子得他看重……

“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元始。”

“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

我最看重的弟子……

最看重的弟子……

最看重的……

鸿钧的话语恍如惊雷一般在他耳畔炸响，让他心神大振，霎时间，盘桓在心间不知几个会元的疑问一下子迎刃而解、烟消云散……元始突然明白了，他最想要的不过是鸿钧的一句肯定。

鸿钧看着这个弟子的神色，接着道：“老子太过疏懒，通天……到底有些小孩心性，只有你，元始。”他根本不管老子和通天听了这话会有何感想，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当着两人的面讲了出来。

不过，以老子性格显然不介意这句话，至于通天……他本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吗？

作者大大：至于今天为什么会更新……大概是因为小宇宙爆发吧哈哈，超额完成任务！ 这章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多是为后面作铺垫的…… 其实鸿钧还是很关心他的弟子的，只是他性格使然，便显得比较隐晦，导致他的弟子暂时还不理解他的苦心……

抱歉，长的帅确实可以为所欲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