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通天。”鸿钧的眼神称得上柔和，他就这样看着他最宠爱的小徒儿。此时此刻，他那装着天下苍生、日月星辰的双眼只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如苍松劲柏，傲立风霜，吹不垮、压不折，但是此时此刻，他站在那里，茕茕孓立，孤立无援。

“你过来。”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道。

通天向前两步，停下，望着他的师尊，这个被敬之为“天”的存在。

“师尊，不知有何事吩咐？”他问道，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似乎抱有期待。

即使是兄弟之情散尽，因果业力缠身，他，总归还是有更牵挂的东西。

昔日年少轻狂之时，他也曾意气风发，无所顾忌，上对天道，下对苍生，立下成圣之誓言：天道之下，有教无类，定为天下苍生，截取一线生机。于是，圣人门庭，截教初立，威风凛凛，震慑八方，天地感念，天降功德，苍生拜谢，万仙来朝。他的弟子，遍布四海八荒，涵盖各族各类，这一度是他最大的骄傲。

他已经是圣人，将永生不灭，长长久久地站在世界的顶端，对他而言，再没有什么做不到，也没有什么求不得，有什么比施行教化更有趣呢？就像……他的师尊一样，教化一方，永传道统，万世流芳。

可是啊，那时的他，还太稚嫩。这世界上，有想法固然是好，做起来却难上加难。忙活一场，到头来，终归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仙来朝又如何呢？有那运道不好的身死轮回，有的一朝上榜，做那不得自由的天庭之神；或引渡西土，成为那西方教众；唯有数百散仙得以逃脱。堂堂截教，熠熠辉煌，最后却名存实亡。只可恨，他那两个好兄长，还斥责于他，道他罪有应得！

好一个罪有应得！

你们的弟子没了，定是痛彻心扉吧！可是我呢？我的万万弟子都没了啊！

徒儿们，只怨为师无能，只怨我……不能以身代之！

却不知，师尊你对此又有何算计呢？天道之下，圣人亦为蝼蚁。我如今，算是领会了。

鸿钧似乎没看到通天的走神，面色如无风的水面一般平静。他说：“通天，你有执念。”

通天，你有执念。你们都有执念。

就算是圣人，也不能看破啊！

执念吗？师尊，我许是有执念的吧！我做不到您一般，天道至公。公正到，眼睁睁看着您的弟子道统没落，失魂落魄。

可是，“师尊，您知道何为执念吗？”飘然世外，不染红尘的道祖，你是否知道何为执念？你……有过执念吗？

鸿钧似乎没有想到通天居然会这样问，他这个小徒儿，向来乖张淘气，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没想到，如今也会问自己的师尊，“你可有过执念？”

鸿钧的双眸注视着通天，但通天却觉得他在看着遥不可及的远方，透过他，注视着亘古未来……

轻轻柔柔的声音，如风铃般悦耳，他说：“自然是有的，通天。”

自然是有的。他的执念啊……

这话如惊雷一般，劈头盖脸地劈了下来，让他一时间毫无准备，不知所措。那一刻，什么“天道至公，大道无情”之类的话似乎都远去了，耳边萦绕的只剩他师尊那句清清泠泠的“自然是有的。通天。”

原来他的师尊也是有执念的吗？或者说，他的师尊，洪荒生灵中至高无上的道祖，曾经也有过执念？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啊！真好……不是我一个人……

通天突然觉得想找个地方失声痛哭。

鸿钧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的弟子，大悲、大恸的通天，周围的空气都被染上了哀伤。

他想了想，伸出手，似乎想像很久以前一样抚摸他的发顶，可是又觉得不妥，默默地收起了伸出半截的的手。

他最终只道：“通天，你莫要哀伤。”

“难道你想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哭鼻子吗？”

圣人沟通天地，是故圣人的喜怒哀乐必然会对天地造成影响，怒则雷，悲则雨，夹天威而降，修为不够者或许不能察觉，但是大能自会心有感应。

通天却突然笑了，一刹那，有如朗月入怀，旭日东升，仿佛那个神采奕奕的通天教主又回来了。

他问：“师尊，不是天道至公、大道无情吗？您，到底是天道还是大道呢？”

这个问题，自鸿钧合道之后，一直是所有人的疑问。他们在无比好奇、深深敬畏的同时，也在深深恐惧。

“先有鸿钧后有天”，他来自比洪荒还要遥远渺茫的地方，也许是混沌，也许不是……无数人猜测他是混沌中诞生的先天魔神，三千而余一……他是天地第一圣人，也是教化洪荒的第一人，他被芸芸众生尊称为“道祖”，后来更是以身合道。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没有谁知道他的修为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更从来没有人敢想他求证，问他，你是天道吗？还是那……无所不在，而又可望不可即的大道呢？

但是他的小徒儿通天问了。他却恍若未闻。

通天也没指望这个问题得到回答。只不过是……突然这么想，于是就这么问了。

天道也好，大道也罢！于他并无区别。也许不知道，他还能当他是师尊，那个会站在玉京山上遥遥向他轻轻招手，笑着说：“通天，你过来。”的师尊。却忘了，就在刚才，鸿钧还在跟他说：“通天，你过来。”

也许不是刻意遗忘，而是早已不是那时的鸿钧和通天。未合道的鸿钧和未成圣的通天，实在太过遥远了！

他却不知，此时他的师尊也是思绪万千。

鸿钧作为道祖，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实在太多太多了，毕竟，他眼里是芸芸众生，心中是无尽大道，平日是观想修行，但是他始终记得他的徒儿，还有……最不听话的通天……

执念，谁还没有呢？

只不过，偏偏没有一个人明白他的心思。

抱歉，长的帅确实可以为所欲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